开元二十二年的曲江夜宴,极尽盛唐风流。
曲江园林,灯火如星河倾泻,映照得池水波光潋滟,恍如白昼。皇家画舫停泊在池心,更大的宴会主场则设在池畔精心搭建的彩楼和锦帐之中。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翩跹如仙,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酒香与百果的甜香。
玄宗皇帝李隆基高踞主位,虽已显年岁,但眉宇间依旧可见开创盛世的英武气度,面带笑容,与身旁的武惠妃低语,接受着皇子皇孙、文武重臣的朝拜与敬酒。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等位列席间,看似一派祥和,但细心者或能察觉几位皇子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边镇大将如张守珪等人亦在座,享受着这难得的荣宠。
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下,杀机如同暗流,在觥筹交错间无声涌动。
林序和沈酌,已成功混入宴会。凭借对唐代礼制和宫廷结构的精准了解,以及一点点“借”来的身份,林序化身成为教坊司下属的一名低等乐师,抱着一面看似普通的琵琶,坐在乐工队伍的边缘角落。他的乐师袍稍显宽大,巧妙地遮掩了身形和必要的装备。而沈酌,则凭借矫健的身手和恰到好处的“打点”,混入了外围负责警戒的侍卫队伍中,身着禁军服饰,按刀而立,目光低垂,却将整个宴会场的关键人物和出入口尽收眼底。
两人位置一内一外,一静一动,通过伪装成乐器部件和刀鞘卡扣的微型通讯器,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必要联系。
“目标未现身。”林序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琵琶弦上,声音细微得几乎融入乐声。
“张守珪神色如常,但他身后那个幕僚,气息不对。”沈酌的回应同样低沉,他注意到张守珪席后一名穿着文士袍、始终低着头的男子,手指关节粗大,站姿隐含爆发力,绝非普通文人。
宴会进行到高潮,酒酣耳热之际。突然,原本演奏着祥和雅乐的音调一变,带着一丝诡谲的韵律。几乎同时,池心水面之上,夜空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模糊却巨大的光影!
那光影扭曲变幻,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身着冕服,头戴冠冕,做出挥剑指向御座的姿态!更令人骇然的是,光影旁浮现出几个扭曲却可辨的古体大字:“东宫当立,天命所归!”
“天降异象!”
“是……是太子?!”
“太子要……逼宫?!”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歌舞骤停,乐工惊惶,大臣们面面相觑,或惊骇或猜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脸色瞬间惨白的太子李瑛。
玄宗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深沉,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武惠妃掩口惊呼,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彩。张守珪身后的那名“文士”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冷笑。
这正是穿越者的毒计!利用超越时代的小型全息投影技术,伪造“天意”,直接将谋逆的罪名扣在太子头上,引爆皇室内部最敏感的储君之争,从而引发朝局大地震,甚至可能当场引发流血冲突,彻底动摇开元盛世的根基!
“妖言惑众!护驾!护驾!”有内侍尖声叫道,御前侍卫们立刻紧张地向前靠拢,刀剑半出鞘,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太子李瑛惊得站起身,想要辩解,却一时气急,说不出完整的话。
就在这人心惶惶、局势即将失控的刹那!
“砰!”
一声清越而突兀的琵琶弦裂之音,压过了所有的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乐工席末尾,一个面容清俊、气质冷静的年轻乐师站了起来,他手中琵琶的弦断了一根,但他恍若未觉,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那片逐渐开始模糊的光影,朗声道:
“陛下!诸公!此非天意,乃人为之幻术!是宵小之辈构陷太子的奸计!”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镇定力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幻术?胡说八道!此等异象,岂是人力可为?”立刻有大臣驳斥。
林序不慌不忙,伸手指向光影出现的水面上方:“诸位请看,那光影边缘是否有些许模糊扭曲?且其出现毫无天地异变之征兆,突兀而生,此为一疑。”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再者,若真是天意昭示,为何不现清晰神人图像、祥瑞文字,反而如此模糊难辨,语焉不详?此等伎俩,与市井术士用磷火、铜镜营造鬼火、幻影何异?不过是利用了些许光学原理,欺人眼目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调整了藏在袖中的微型干扰器。只见空中那本就因能量不稳而开始闪烁的光影,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抖动了几下,变得更加扭曲可笑,最后“噗”地一声,如同气泡般彻底消散无踪!
这一下,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将信将疑的人们,看到光影如此“不堪一击”地消失,顿时信了七八分。是啊,若真是天意,岂会如此儿戏?
林序趁热打铁,目光扫向张守珪身后的那个“文士”:“若臣所料不差,施展此等幻术的机关器械,必然藏于左近水中或高处,且需有人操控!请陛下立刻派人搜查池中画舫及周边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