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蓦地噼啪一响,映亮他半张侧脸,如暖玉生烟,另一半却陷于幽暗,明昧之间,看不真切。
“我已向伯父伯母辞行,”他顿了顿,“明日一早,便告辞了。”
姜颂眼睛蓦地睁开。
灶火忽明忽暗,映得他指尖发颤。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在雪夜里:“明天?”
季长翡刚走近坐下,就被一股不管不顾的力道猛地扑倒——
“明天?!”
“我父母……他们同意了?”
季长翡抬手,指尖还沾着灶火的余温,不轻不重地弹在姜颂额间。
他语气沉稳,却字字清晰:
“承蒙殿下照拂,老宅已修葺一新。”
几轮短暂的眼神交锋后,姜颂终于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像是被人从一场混沌温暖的梦中骤然拉出,泼醒了一身冷雪。
自他醒来,始终是他回避着,可偏偏今夜,差一点就陷进去了。
他清醒多了。
姜颂低低应了一声,支起身,长睫垂落,脸上那点光亮也一点点黯了下去。胳膊却不争气地抖了抖,他索性翻身倒向床里一侧,背对着人。
“之后回来吗?”榻上那人闷声问。
“我请你去我家的。……生气了?”
“我困了。”
寒风似乎裹着雪粒灌进来,季风则若无其事的起身,去检查门窗是否关好,接着在床榻边铺开另一个床铺来。当他指尖划过窗棂时,他回首瞥向榻上之人。姜颂蜷缩的背影宛如琉璃雕琢的雪丘。
他们那些人,连姜家世子都敢动,那他季家长子的命又算得上什么?棋局中一枚孤子,姜家是险象环生的困局。季家的姓氏是他的底线,也是唯一能撕开局面的刃。
早在借居姜王府之初,他便暗中修葺季氏旧宅。
季风对王都很熟悉了,但是他没怎么露过面,王都——尤其是那些官员们对他还不熟悉,甚至更多的还不知道有他这个人。
没有根基的新身份在王都很难立足,但是没确立立场的新身份同样也很珍贵,白纸一张,谁都可以拉拢过来在上面画几道。
季家曾是天子麾下旧部,他纵然受过梁疆王恩惠,只要及时抽身,过往种种尚有转圜之机。他必须尽快斩断与姜家的明面牵扯,以季家长子的身份重立门户。
卧室里还留着两人方才厮闹的痕迹。季风刚准备躺下,姜颂把自己从床上滑了下来摔进锦被里,像是故意跟他过不去,鼻尖蹭着枕上残留的干净的气息。
这次是三张榻并在一起,姜颂在上翻来覆去,他只觉的怎么躺都不自在,单薄的榻面非但暖不热,反而透心凉,又困的动不了。墙壁四面的霜都蔓延过来,思绪逐渐涣散,沉入混沌的迷雾中。
“炭火灭了吗?”
“还是又下雪了?”
季长翡半梦半醒间,听见身侧人轻轻打了个喷嚏。夜里很宁静,与他音色格外相宜,即使骤然开口,也像一捧冷淡的雪舒缓落在绒毯上,又轻又软,带着不自知的温顺,不会吓人一跳。
姜颂静悄悄睡在旁边,抱着一团比他体积不知道大多少的被子里,青涩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软。
季风下意识伸手探他额头,又挑开被角去探他的颈侧和肩头,虽然偏凉但所幸正常。收手时他禁不住探指,指背擦过对方的腮下,什么都没感受到,除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温度。
他禁不住用指背擦过对方的脸颊,勾过下巴底下,又挑指绕上去,
这轻软洁净的手感,像抚散了寒夜里一缕不可捉摸的暗香。。。。。。
季长翡先掐了自己一把。却觉环绕姜颂身边的空气都香起来,他忍不住勾起自己一绺头发嗅了嗅,又低头闻了闻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