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车上时都显得有些狼狈,塞缪尔苦笑一下,重新发动汽车。车内也弥漫着一股潮湿和橡胶混合的气味,又开了一段路后,为了缓解尴尬和驱寒,塞缪尔将车停在了一个高速路服务区。他带回了一杯滚烫的热可可。
“给,Boss。虽然比不上你常喝的精品,但至少能暖暖身子。”他将一杯递给玲王,自己则捧着另一杯,冷的。
玲王接过纸杯抿了一口,温热透过掌心传来。
“啊可怕的人。你竟然还喝冷的!”
“……我需要冷静,Boss。如果可以的话我简直想点上一杯啤酒了。”
塞缪尔看着玲王:“你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无论是路上的螺丝钉,还是你职业生涯的未来。所以,我的工作就是……”
“就是确保即使爆胎了我们也有备胎,甚至能立刻换一辆更好的车,对吗?”玲王打断他,“可你明明知道我会修好的,无论什么。”
塞缪尔看着玲王顶着沾了可可渍的嘴角放下豪言壮语,内心冷汗直流,又忍不住想用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话。尽管事实上这个孩子只比自己矮上几厘米,又小了十几岁。
不能因为他管你叫老爸就擅自代入操心的老父亲角色啊!他这样告诫自己。
仪表盘散发出幽蓝和橘黄的光,映照在塞缪尔专注的侧脸和玲王略显疲惫的眉眼上。光线随着车辆的移动微微晃动,在他们身上投下流动的阴影。车辆载着那个不甚协调的备用轮胎,以低于限速的平稳姿态重新汇入车流。M6公路像一条被浸透的黑色缎带,在英格兰中部起伏的丘陵间蜿蜒向前。
不是谈生意的好时机,但是谈心另当别论。
“世界上可没有永远的东西。”塞缪尔语气平静,玲王一脸不屑,显然认为他在故弄玄虚。
“这我可早就知道啦。三岁的时候?大概吧。”
“俱乐部和球员的关系更是如此。我见过太多例子,昨天还在更衣室里被奉为英雄的名字,今天就可能因为一次伤病、一场失利,甚至仅仅是新教练的一个念头,就变成了新赛季烂在账上的不良资产。”
“谁不想要一人一城的佳话,可现实往往是被吃干抹净然后一脚踢开。”塞缪尔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淡淡的疲惫,“你知道高层们私下会怎么说吗——再忍那没用的家伙一段时间,直到他变成有用的欧元。多残忍。”
“太早了吧。”玲王撇撇嘴,“现在和我说这些还太早了,我只是刚签下青训合同耶。你不该在我吃奶粉的时候为我的养老保险忧心忡忡,老爸。”
“当然,你当然不一样。”塞缪尔近乎叹息,“你有御影家做后盾,你永远不必担心一个不体面的结局。但正因如此,他们对你的期待背后始终藏着疑虑。这份疑虑就是裂痕开始的地方,所谓的永远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我可以背出至少十个关于背叛的经典案例来。”塞缪尔突然开始吹嘘。精英病啊。
“哦?那有没有关于经纪人背叛的案例啊?”玲王故意揶揄他,装模作样地在车里翻找起来,“你把录音笔藏哪了?!预备什么时候要我身败名裂?”
塞缪尔却很认真,他说他永远不会那样做,不仅是出于对契约的遵守。
“从前肯定已经有人对你说过类似的话了,Boss,你是一个如此神奇的男孩。我比你年长许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MikageReo是独一无二的。”
“说点我不知道的好吧?”
“……我的工作,就是确保那些肮脏的算计和令人作呕的现实因素尽可能少地沾染到你的梦想。无论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还是我渴望见证奇迹的私心,我都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你。所以不要嫌我多嘴,也别再叫我老爸,拜托了——后者是我的私人请求。”
他们行驶在昏暗漫长的道路上,他们被困在相同的载具里。塞缪尔不知道一路上玲王是否睡得安稳,只知道自己必须时刻清醒着。小男孩只管安心去睡就好,因为睡着了才有做梦的机会,而他会为此负责。
两个人的纸杯轻轻碰在一起。
路还很长,小心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