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是阿吉跟我说的。
我爹只偏头看了肖奉祥一眼,便晓得我说的是真的。那可是我们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一时间他的眼神更加可怕,脖子脸颊上青筋暴起,好像能吃人。
我仍不松口,乘胜追击道:“呵呵,还说要养什么读书人,你看哪家做官的,是你儿子这种货色!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好好学书,偷抢倒无师自通!”
我真是越想越觉得滑稽,不受控制地大笑出声。这两人实在是蠢,而且又蠢又坏,把这样的货色当成宝了。
忍不住又出言冷嘲热讽:“等他把家底败光,你们老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猜猜这宝贝疙瘩会不会舍得给你们端半碗水!”
我的阿弟见父母不肯出手,自个儿冲过来想要撕打。我肖子衿一个残废,打不过成人,还打不过一个刚入学的娃娃么?
我将拐棍一撇,打在他的腿上,将他摔了个大马趴。他的手腕撑在地上,破了皮向外绽血。
这下我爹娘立刻就心疼了,是非对错也不管,一并呵斥我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这样对你弟弟呀!”
我爹更是说:“我们肖家真是白养你了!像你这样的货色,还不赶快从我们家滚出去!”
我冷冷地瞥他一眼,用看蠢货的眼神瞧他:“我现在不拦他,难道等晚上去,让那林少爷好好瞧瞧,他的小舅子是什么德行么!”
我爹实在气急了,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尖:“你,你……从我的家里面滚出去!”
“行啊,我现在就走,到时候别为了你儿子的学费,又要求我回来。到时候我可得让全天下人瞧瞧,你们肖家是怎么卖女儿的!”我一面冷嘲热讽,一面拄着拐棍,转身就走。
离开了那座男尊女卑的牢笼,我本以为自己会身心舒畅,一阵快意。毕竟这次对阵,我完全占上风,一点也没输,不是么?
可是我的身体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咳嗽着,越急越咳,越咳越急,最后竟落下泪来。
我想我的记忆太迟缓,情感也太落后,总还停留在旧时候。
那时候,男人把我托在肩上,带着我四处游玩,为了我高兴,似乎能摘下星星;女人把我抱在怀里,微微摇晃臂弯,她轻拍着我的背,给我一个香香的吻。
我咳得眼冒金星,感觉天地都失去了颜色。这就是我的阿爹,这就是我的阿娘。一时间,我的心脏被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真相: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地真正爱我!
可是我又不曾想活,也不曾主动要来这世上,是他们为了生儿子,非要把我给生出来的。我怎么会晓得几年之后,自己会遭这样大劫,成为一个废人。
早知如此,倒不如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把我给活活掐死算了!
我一面流泪,一面逃也似地回到了徐知微屋里,一股脑埋进被褥之中。那股春天的气息因为沾染上我的味道,已经变得稀薄,但依然成为我怀念母爱的依托。
我不晓得徐知微怎么还不回来,但是料想她一定过的很好。这个贱人,她有人疼、有人爱,还有人挂念,而我什么都没有。
如今她离开我,又到哪里潇洒去了?
我实在是太嫉妒她,也太恨她,以至于痛得肝胆俱碎,神魂颠倒。
我将头埋在被褥里,默默地无声地哭。嚎啕是属于那些有人疼爱者的特权,而我是独自儿一个,我只能默默。
不晓得过了多久窗外一阵轻响,仿佛有什么人在用小石子敲击窗棂。起初我还怀疑这是错觉,可那敲击声极有规律,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瞪大眼睛,有些希冀,又有些不安地打了一个哆嗦,会是徐知微吗?
我发觉自己真的很想很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