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惨白的光线透过雾霾,从那排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全屋,照亮了房间中央那把调试椅,也勾勒出窗边伫立着的黑发马尾辫女人的背影。
那是Regina。
听到声音,女人转过身来。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厚重的战术背心,一条黑色眼罩遮住了她的右眼,那仅剩的左眼锐利而平静。她脸上有些陈年的疤痕,并不狰狞,反而像某种勋章,记录着她在这座城市挣扎求生的历史。
Regina的目光在Lee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在她的侧腹。
“Lee。Gladyoucouldmakeit。(Lee,很高兴你能来。)”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长期从事新闻工作者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平稳。“Howsthewound?(伤势怎么样了?)”
“Ms。Jones。(琼斯女士。)”Lee走向窗边,朝女人点头致意。“Healingwell。Thanksforasking。(恢复得不错。谢谢关心。)”
走近一些,Lee注意到她的黑头发和深褐色眼睛,试探地问。“Um。。。Asian?Korean?。。。ese?(您是…亚裔?韩国人?…中国人?)”
Regina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只独眼审视着Lee。
“嗯,中国人。”她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回答。“Youtoo,Ipresume?Thatat。。。thideit。(你也是吧?口音藏不住的。)”
她稍稍侧过身,靠在窗框上,双臂环抱在胸前。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偶尔有浮空车在高楼大厦之间划过。
“So,AnnaNox。TransferredtoaprivateicIrun。Shesstable,fornow。(AnnaNox已经转移到我运营的私人诊所了。她暂时稳定下来了。)”
Regina的目光重新落回Lee的脸上。
“Theysaidyoutookherdown。Nobullets,nofatalities。Justalittle。。。nap。(他们说你处理得干净利落——没开枪,没闹出人命,只是让她…睡了会儿。)”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或者是在等待Lee的反应。“ThatsnotsomethingyouseeeverydayinNightCity。Mostmercspreferaloudersolution。Quicker。Easier。(这在夜之城可不多见。大多数佣兵偏好更响亮的解决方式,更快,更省事。)”
她很直接,像个经验丰富的面试官。Lee心想。
Regina身上有一种沉稳的气场,不像老船长那样热情外放,也不像柏青哥店的‘俳句夫人’那般神秘和老道,她更像一个……学者,一个穿着战术背心的学者。
“Nah。Idontdothattypeofworks。(不,我不接那种活儿。)”Lee耸耸肩,抬起右手活动着腕关节。“。。。fornow。MaybeImjustnotreadytotakealifeyet。tsayforsure。(…暂时吧。也许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夺走人命,说不好。)”
“所以,这是您工作的运作方式?委派佣兵去制服赛博精神病,然后带回你这儿来?难道你有办法治好他们?据我所知,目前赛博精神病似乎是无解的。”她好奇地问。
Regina的独眼微微眯起。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个数据板,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几下,调出几张模糊的脑部扫描图和一连串复杂的生化指标。
“Cure?No。Theresnocure。(治愈?不,没有治愈这回事。)”她把数据板转向Lee,上面的图像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幽幽蓝光。“Atleast,notinthewaycorporationsortheNCPDdefi。Forthem,‘cured’meansthesubjectisralized。Abullettothebrainisaprettyeffectivecure,wouldntyousay?(至少不是公司或NCPD定义的那种。对他们而言,‘治愈’就等于‘消灭’。一颗子弹打进大脑,这疗法够彻底吧?)”
她的语气带着直白的嘲讽。
“Theytreatthesymptom—thevioleheydontcareaboutthecause。Thepersonisalreadygone,justabrokenpieceofakingamess。Easiertosweepupthepiecesthantoputthembacktogether。(他们只解决症状——暴力行为。不在乎病因。在他们看来,精神病人原本的人格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堆惹麻烦的义体零件。清除碎片可比修复碎片容易多了。)”
她很聪明,问到了点子上。Regina想。不是问‘能不能’,而是问‘有没有办法’。她想理解,而不只是执行。
她关掉数据板,屏幕暗了下去。
“ButImnotiedinsweeping。Imajournalistbytrade,orIwas。Imiediory。Andeverycyberpsychohasoheywerentbornmonsters,Lee。Theywereturnedintothem。Somethingbrokeinside。Mygoal。。。istofigureoutwhatthatsomethingis。Andmaybe。。。justmaybe。。。findawaytopatchit。(但我要的不是清除。我的本职是新闻记者——曾经是。我追逐的是故事,而每个赛博精神病背后都有一段往事。他们并非生来就是怪物,Lee。他们是被迫变成这样的。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内心破碎了,而我的目标就是找出那个‘东西’。或许,只是或许…能找到修补的方法。)”
“Icollectdata。Biometrieuralactivity,personalhistories。ThatswhyIhemalive。AnnaNoxisnotjustapatientinmyic;shesapieceofamuchlargerpuzzle。TheXBDshewatched。。。thatwasthetrigger。Butthegunwasloadedlongbeforethat。(我收集数据——生物特征、神经活动、个人经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他们活下来。AnnaNox不止是我诊所的病人,而是更广阔拼图的一角。她看到的黑超梦只是诱因,真正的扳机早在以前就被扣下。)”
“That’smy‘operation’。It’snotasolution。Its…research。Andit’sexpensive。Whichiswherepeoplelikeyouein。Nohaltakedownsprovidemewith。。。intactsubjects。(这就是我所做的事。可能并非解决方案,而是…研究。费力不讨好,所以需要你这样的人。非致命制服能为我们提供…完整的研究样本。)”
Regina的话语精准而冰冷地剖开了这个城市最丑陋的脓疮。她没有画饼,也没有做出任何虚伪的承诺,只是陈述着一个残酷而现实的计划。
她没有被吓跑,也没有立刻表现出贪婪。她在听,在思考。很好。这比那些只会问“多少钱”的白痴强多了。
Lee的眼睛追着窗外一辆浮空车,直至它行驶进大楼后面没了踪迹,目光才又回到Regina脸上。
“Really?But。。。(是吗?但是…)”Lee摊开手,差点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Researchiscostly,forcertain。Evenifyoureachyoal,itsstillhardto。。。recoupyouriment,atleastinashortterm。(‘研究’无疑是耗资耗力的。而且就算你成功了,也很难回本…至少是短期内。)”
她抬起手指,在面前绕着圈。
“Fromwhatyousaid,itseemsthatyourenotdoingitformoney。Butyouhavetokeepyourcapitalrunning,dontyou?So。。。(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是为了钱。但你总得保证资金链能够运转吧?所以…)”
她看到Regina的嘴角泛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似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没有打断她,而是安静地听着她问出口。
“Soyourjobismorethanthis。Yourealsoafixer。Gigs,tracts,greyzoneworksthat*makesmoney*,right?(所以,你的工作不止这些。你是个中间人。委托、合同、灰色地带的脏活儿…那些真正*赚钱*的生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