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李宪陪我散步过后,如同上次那般恰意送我回家,再上楼喝一杯热可可,顺便帮我洗了杯子,做下卫生,收拾垃圾拿下楼丢掉。我每次都会到窗口张望着叫一声小叔叔,向他道别至看不见对方为止。他亦每次迁就着我,游刃有余倒退走路,不断挥手道别。
我通过这几次相处,想重新和他们一起生活,家人的温暖与陪伴,总是难以抵抗的。当我下一次见面提出来的时候,李宪却沉默着避开了,他提起自己还得在国内呆着,不确定是回美国,还是留下来发展。
他好像并不愿意面对我说出的话,态度跟以前相反,他们以前是非常希望与我一起生活的。我有点失落,还觉得自己想当然冒犯了已有自己生活的家人,感到有点抱歉,我们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并不为难他和自己,他们如果已经没有这种想法,我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说出这种使对方困扰的话。
但是我很想念可爱的姥姥和姥爷,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跟我通话了,不知道他们要旅游多久,何年何月才能游完美国五十个州呢。每当我提起姥姥姥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寄明信片回来,李宪总是回避着含糊其词,我隐约感到不太对劲,面对家里,他不像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而且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回来这么久了,姥姥姥爷也该至少联系一下我,或者跟着回来才对。
想不通的我暂时放到了一边,有一晚深夜,我老样子正处于失眠当中,忽然来了一通李宪的电话。我接过听见是一个声称酒保的人,叫我去某静吧领人。酒保说,老顾客今天喝得完全趴下了,手机里第一个联系人是我,我的名字前面还有个a的记号,看样子是把我排在第一位比较重要的人,所以就只好通知我了。
我匆匆穿好衣服开车去接李宪,他真喝得趴在吧台前面一动不动,浑身酒气冲天,以我的力气很难把他带走,便麻烦了酒保帮我把人抗到车上去。我从酒保里这里得知,李宪几乎每天都会来到此处买醉,有时候还会无声泪流,也与其他顾客发生过矛盾打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很颓废消极,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酒保还以为我是他女友,问我是不是把他甩了,这么要死要活不人不鬼的。我明说我是他外甥女,顺便试着要了他的地址,酒保之前帮喝醉的他打过车,知道地址。
八卦的酒保很奇怪我和李宪的关系,疑惑我连地址都不知道,比他这个外人还不如,在电话号码里却又是重要的人,表面看起来不像是舅甥关系,在那边纠结盲猜我和李宪的情况,该不会是乱。伦的情人,得不到家庭支持,所以苦大仇深买醉。
我给了酒保封口费,叫他不要瞎说八道。其实是给酒保帮忙的小费,拿人手软,他便笑嘿嘿谢谢了我,称赞我们一家人都挺大方,没少给人小费,所以他才比较照顾李宪,之前还有人趁李宪喝醉想偷钱包,都被他阻止了。他无意间看到李宪手机密码,才能解锁打电话给我的,没有干过坏事,纯属眼尖记性好。
酒保真好啊,李宪也是真沉啊。
我把车开到李宪朋友家楼下,犯难怎么把醉鬼扶上楼,要是他出国以前的清瘦身材,我勉强能架起醉死的他。现在他块头更大了,穿衣清冷显瘦,脱衣性感有肌肉。我来到后座试图抗他起来,满头大汗折腾,期间发现他脸上的淤青伤口都没消退。
李宪这次回来其实没有显得多高兴,我也有些以为他是真的失业了,或者被美国的女友甩了才回国。我等他稍微清醒点能动了,才架着他晃晃悠悠进去做电梯,幸好他这里是新式小区有电梯,要是层层楼梯,我干脆把他放车里冻死。
到达目的地,我将身躯沉重的男人压在墙上,困难地搜他身上的钥匙,他呼出来的浓烈酒气由热到凉,有些刺鼻,喷得我更热得出汗,路过的邻居还以为我们在做坏事。我悻悻用钥匙开门,这层的邻居太太关上门之前让我把这个男人管好,不满李宪之前还把呕吐物吐在外面,真让人受不了。以前买了房子不见人,回来定居住了挺能折腾的,天天喝得跟烂泥鳅似的,让人看见了都害怕,大家都有小孩子,影响真差,仗着年轻不顾自己身体,也得顾顾左右邻居吧?
我听着对方的数落,不断点头惭愧道歉。那个没好气的邻居太太吐露完了,警惕问我是不是李宪的女友,还是捡尸的?
总是被问是不是女朋友,我都懒得解释了,干脆承认。
邻居太太接着走过来凑近看了看我的样子,她稍微一敲脑袋想起来,她之前敲门进过李宪家说他喝醉影响别人的情况,在室内看见过我的照片。她知道这小伙子是从美国回来的,学历那么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成天阴沉沉沧桑得很,回忆起李宪以前回国买房子准备以后在国内发展,刚买的时候还很有礼貌,装修的期间难免发出噪音影响别人,贴心买了些小礼物登门拜访邻居,让大家多多包涵。回来定居以后,整个人变了一个样,昼伏夜出,神出鬼没的。
那么这个孤单的朋友,就是李宪自己吗?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邻居太太,说李宪在美国失业了。
邻居太太便能联想到我因此不要李宪了,两个人感情不顺,他事业失败,情场又失意,怪不得这么颓废。她为了解决邻居喝醉影响他人的根源问题,劝我好好跟李宪在一起,这时又说起他的好话,多好一个小伙子,长得这么帅气成熟,还住在高档小区,是能存钱的男人,失业了不算什么,这种人才回国多的是人要。
我了解前面的事情以后,不想再听邻居太太念叨了,应声敷衍她,便把李宪送进了屋里去。
李宪家的装修风格极简,一目了然,很符合他的口味,我总算把他送到沙发上以后,几乎瘫痪了。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体力以后,我在他偌大的房子里闲看了一遍,客厅房间都摆满了一家人的照片,有的是合照,有的是单人照,甚至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
我坐到沙发附近摸摸李宪热乎微红的脸庞,他又胡子拉碴的,有些粗糙刺手。他微微睁眼看见我的时候,仍然没有清醒过来,下意识冲我傻里傻气微笑,我靠过去贴在他耳边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你告诉我啊。
很久以后,他口齿不清说,不想活了。
我眼角一瞬间溢出了些泪水,平复下来以后,我不断宽慰般抚摸李宪瘦削的脸庞,并把他额头的碎发往后抚,他的头发很浓密,我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说,我也不想活,但是我得活着,你跟我一起,好吗?
他迷迷糊糊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