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化石
1966—1976
1988年,在《我的三个文学世纪》中有一个片段:“直到今天,那些烧成灰烬的诗题仍然在闪烁:1967年的《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1968年的《幽燕行》,1971年的《致萨哈罗夫》,1972年的《黄昏未名湖》,1973年的《登月》,1974年的《明十三陵》,1976年的《清明祭》。”
扔进火中的还有,1969年的《红卫兵》,1970年的《彗星》,1975年的《青铜时代》。
那是我逐年写作的编年组诗《1966—1976》。
1966年的《北京古司天台下》,意外地遗忘在一本旧版书里。
1970年的《彗星》重写成1980年的《彗星》,阴郁没有变成苍郁,还多少带着忧郁。
1973年的《登月》重写成1985年的《最后的月亮》,同一主题的变奏。
1975年的《青铜时代》重写成1985年的《青铜时代》,一篇败笔。
1976年的《清明祭》重写成1979年的《清明祭》,掩饰了彷徨,但是掩饰不住怯懦。
只有1976年的《黑陶罐里清莹的希望》,一直在我的口中回响。
一些没有在火中成烟成灰的词语,化石一样重现在我90年代的随笔中。
在自然博物馆,我看见过用石膏镶嵌化石还原的恐龙。我能不能够也用今天的词语镶嵌昨天的词语化石还原,但是还原什么?
我知道恐龙是史前巨兽。高僧才有舍利子。我也有词语化石?允许我在修辞上假装狂傲一次。
1967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
Печальноягляжунанашепоколенье
Печальноягляжунанашепоколенье!
Егогрядущее—ильпусто,ильтемно。
Межтем,подбременемпознаньяисомненья,
Вбездействиисостаритсяоно。
М。Ю。Лермонтов《Дума》
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
虽然没有一个人转身回望我的悲怆
我走过弯下腰的长街,屈膝跪地的校园
走过一个个低垂着头颅的广场
我逃避,不再有逃遁的角落
斗人的惊怵,被人斗的惶怵
观斗者,斗人与被人斗的惊怵与惶怵
不给我第四种选择,第四个角色
跪下了,昆仑已经低矮
黄河,在屈折的腰膝曲折流过
为太阳作一份阳光的证明
我们生来有罪了,因为天赐
自诩的才思,灵慧,自炫的美丽
不是被废的残暴就是自残的残忍
残酷,却从来没有主语
谁也不曾有等待枪杀的期许
庄严走尽辞世的一步,高贵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