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三十五年,深秋,北境。
朔风卷过苍茫原野,枯草伏地,瑟瑟如诉。天际铅云低垂,压着远山黛色,孤雁南飞,其鸣嘹唳。但云中城外,秦王演武场,却是一派肃杀。
黑压压的新军方阵之前,卓然立着一人。
玄甲黑袍,身姿挺拔如孤松独立。未戴兜鍪,墨发仅以一根素银簪束起,寒风中几缕拂过面颊,更衬得肤色如玉,眸似点漆。她并未呼喝,只静静立于马上,目光扫过场中千余张尚带稚嫩与惶恐的面孔。
秦王嬴婋,字长风,当今宣朝天子第七子,领骠姚将军衔,就藩于此北地边陲,已近五载。
“挽弓。”
声音不高,清越如玉石相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卒耳中。新兵们慌忙举起手中制式长弓,动作不出所料地参差不齐、杂乱无章。
嬴长风策马缓行,掠过阵前,忽而探手取过身旁亲卫背上的一张铁胎弓。那弓黝黑沉重,看形制便知非寻常臂力能开。只见她并不费力,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吐气开声。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嗡——
弓弦震响的余韵尚未散去,百步之外,一枚作为箭靶的小小铜钱已被箭簇贯穿,带飞出去,深深钉入后方的木桩之上,箭尾白羽犹自震颤不休。
全场鸦雀无声,唯有旌旗被风扯动的猎猎之音。
新兵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玄甲身影——早有传闻秦王殿下勇力过人,今日亲眼得见,方知传言不虚。
“弓,乃军中之胆。弦弛则力弱,心疑则箭偏。”嬴长风将铁胎弓掷还亲卫,声音依旧平静,“尔等手中之物,非是柴棍,乃是尔等安身立命、护佑家国之器。今日练不好,来日沙场之上,胡骑的马刀,不会容情。”
她目光如电,扫过几个因和她对视而紧张的新兵。
“惧否?”
无人敢应。
“惧,是常情。”她自问自答,语气略缓,“然,惧能生慎,慎则少失。惧意不可怕,怕的是让它盘踞尔等心头,蚀了胆气!”
“继续操练吧。”
话音落下,她轻夹马腹,那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便通灵般小跑起来。她穿行于方阵之间,不时停下,亲手为某个新兵调整挽弓姿势,或点出其发力谬误。动作简洁,言语精炼,却每每切中要害。
凌澜按刀紧随其后,目光锐利,不离嬴长风左右。她乃秦王亲卫统领,一身劲装,眉宇间英气勃勃,身形如雌豹般矫健,周身透着久经沙场的冷冽气息。
场边,几名身着低级军官服饰的军官低声私语。
“殿下今日兴致倒好,亲自操练这批新人。”一人道。
另一人接口:“北地虽苦寒,兵源却远甚于中原。更何况经大王亲手操练,便是雏鹰,亦能磨出利爪尖喙。去岁那批,如今在尉迟将军麾下,已是敢战之士。”
“是啊,大王常言,兵贵精不贵多。这北境防线,靠的便是这般一点点磨砺出来的筋骨。”
正言语间,忽闻天际传来一声尖锐鹰唳。一只玄色猎鹰盘旋而下,稳稳落在一名高级将领抬起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