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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涌动（第1页）

嬴长风已不再终日卧于榻上，却也未公然现身。她多半时间仍留在书房，或对着那巨大的沙盘凝神，或批阅由凌城、云书等人筛选后送来的紧要军报。面色虽不似之前那般刻意苍白，但眉宇间的沉郁与审慎，却比以往更重。

“兵部的评议文书，已发至北境各州府，要求详陈兵员、粮秣、军械数目，乃至历年与姚族交锋之细录。”崔归将一叠抄录的文书轻轻放在案头，语气平和，却掩不住其中的凝重，“来势汹汹，字字句句，皆指向军权要害。”

云书立于窗边，望着窗外被冻得僵硬的庭院，轻声道：“评议是假，窥探虚实是真。官家这是要借兵部之手，将大王的家底摸个清楚，再行裁断。苏玉卿带回的‘病重’消息，虽暂阻了直接派将，却引来了更麻烦的东西。”

嬴长风指尖敲击着沙盘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北方那片广袤的、被白雪覆盖的模拟草原上。

“让他们报。”她声音冷静，“兵法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九卿，你亲自把关。该让他们知道的，一分不少；不该知道的，一丝不透。至于历年战事——”

嬴长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便好好让兵部诸位大人知晓，北境将士这五载，是如何用血填平这防线的。”

“明白。”崔归颔首，“归会妥善处置。”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名高大的将领推门而入，眉宇间带着一丝风霜与急切，她手中紧握着一根细小的竹管，火漆封口，其上刻着一个极不起眼的狼头标记。

“大王，”尉迟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荒狼’的消息，终于到了。”

室内几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竹管之上。

嬴长风眼中精光一闪，一直萦绕在她眉间的沉郁仿佛被这道光骤然驱散了几分。她迅速接过竹管，验看火漆无误，指尖用力，将其捏碎，取出了内里卷得紧紧的一张薄羊皮。

羊皮上字迹细小而潦草，用的是北境军方内部流通的暗号，掺杂着只有特定之人才能看懂的标记。嬴长风目光飞快地扫过，面色随之变得严峻，唇线紧抿。

云书与崔归屏息凝神，尉迟澜更是手按剑柄，目光灼灼地盯着嬴长风的脸。

良久，嬴长风缓缓抬起头，将羊皮纸递向云书：“无涯，你来看。”

云书接过，与凑过来的崔归一同细看。越是看，两人的脸色也越是凝重。

“姚族王庭……今冬白灾，冻毙牛羊无数，各部族积怨已深……”云书低声念着关键信息，指尖划过那些暗语，“大酋帅阿史那顿……力主南掠，以补不足……正在集结各部精壮……预计开春雪融，便会大举寇边……”

崔归补充道：“荒狼提及，阿史那顿对其颇为信任，令其参与前锋筹划。其部族位置，兵力大致配置，乃至可能的进军路线，于此皆有标注。”她指着羊皮纸上一处用特殊符号勾勒的区域，“此处，乃其囤积草料之地。”

信息详尽得令人心惊，也残酷得令人窒息。

“开春雪融……”嬴长风重复着这四个字，走回沙盘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姚族王庭的方向，“阿史那顿……好大的胃口。”她伸出手，将代表姚族主力的一簇旗帜，向前微微推进，直指北境防线几个关键隘口。

“大王，此乃危机，亦是转机！”云书放下羊皮纸，眼中闪烁光芒，“朝廷正以兵部评议步步紧逼，欲削大王权柄。如今姚族大举南侵在即，北境危若累卵，还有何人比大王更熟悉边情，更能统帅三军御辱？此正乃大王‘病体’稍愈，不得不临危受命，重整军务之良机！”

崔归也立刻领悟：“不错！兵部评议之事，可借此拖延，甚至使其不了了之。当务之急，是备战！大王可即刻上表，言明边患紧急，臣僚力有不逮，为保境安民，不得不带病视事，恳请陛下准专断之权！”

危机瞬间转化为最有力的筹码。

嬴长风负手而立，胸腔内一股久违的热流与冰冷的杀意交织翻涌。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不仅要借此稳固权位，更要借此，给予姚族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

“荒狼……”她低声念着这个代号，脑海中浮现一张模糊而坚韧的面孔。那是她多年前布下的一步暗棋，一个北境和姚族的混血儿，因其身份在姚族内部备受歧视，却也因此更渴望证明自己，于是被她选中，潜入敌营深处重当间谍。

“她做得很好，传令下去，务必保障其安全，所需一切，尽力满足。”

“末将明白！”尉迟澜肃然应道。

“无涯，”嬴长风看向云书，“奏表便由你来写。言辞要急切，局势要危殆，既要凸显姚族此番非同小可，又要表明孤虽病体未愈，然为国为家，不敢惜身之志。同时，以北境都督府名义，行文各州县、边军，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整军备武，加固城防。”

“九卿，依据荒狼提供的情报，重新校验我方防御部署。尤其是草料囤积之地……若能找准时机……”嬴长风目光锐利如鹰隼。

崔归心领神会：“归会与尉迟将军详细推演。”

“好。”嬴长风最后看向尉迟澜，声音斩钉截铁，“玄甲军即刻结束休整，进入战备状态。斥候放出百里，死死盯住姚族动向。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诺！”尉迟澜抱拳，甲叶铿锵，转身大步而去，背影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