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数日前。
那封揭露朝廷已派周霖前来制衡的密报,正静静躺在嬴长风的紫檀木大案上。烛火摇曳,映着案前几张凝重的面孔。
“周霖……郑元容的姻亲,古板苛刻,忠于官家,视藩镇为疥癣之疾。”云书指尖点着密报上周霖的名字,语气如常,眸中却暗流涌动,“她此来,必携密旨,名为协理,实为监军,甚至……伺机夺权。”
尉迟澜冷哼一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朝廷这是要逼反大王!前线将士浴血备战,他们在背后捅刀子!不如……”她眼中凶光一闪,未尽之语,昭然若揭。
崔归相对冷静,但眉宇间亦满是忧色:“大王,周霖代表朝廷法统,若强硬对抗,便是公然撕破脸,再无转圜余地。然若步步退让,兵权被削,我等便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如今姚族大军压境之象已显,内忧外患,悬于一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嬴长风身上。她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缓缓站起身,踱至那巨大的北境沙盘前。沙盘之上,敌我态势分明,姚族的狼头旗标簇拥,而代表北境防线的玄色小旗,亦森然林立。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想劝我隐忍,有人想劝我……”她顿了顿,没有说出“谋反”那两个字,“隐忍,换来的只会是得寸进尺。而掀翻棋盘,时机未至,亦非我所愿。”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沙盘上云中城的位置,动作轻柔,却带着千钧之力。
“但,有人要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难道还要我们引颈就戮吗?”她转过身,目光如寒星扫过众人,“周霖要来,便让她来。她要看,便让她看。但看的,只能是我想让她看的。她要权……”
嬴长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决绝的杀伐之气:“孤,不给。”
“大王之意是?”凌城沉声问,手已按上剑柄。
“扣押她。”嬴长风吐出三个字,石破天惊。
厅内一片死寂。纵然有所预料,亲耳听到这个决定,依旧让人心神震颤。扣押钦差,形同谋逆!
“周霖倨傲,必不会甘于只做耳目。”嬴长风冷静分析,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她定会急于揽权,甚至以势压人。届时,我‘病体未愈’,无力约束麾下,‘骄兵悍将’不堪受辱,冲突之下,‘误伤’钦差,亦在情理之中。”
云书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了:“大王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斩断朝廷伸向北境的手,同时,将‘冲突’控制在‘以下犯上’的层面,而非大王直接抗旨?妙!如此一来,朝廷即便震怒,首要问责的也是我等‘跋扈’之将,大王反而可居中转圜,甚至……借此向朝廷施压,索要更多自主之权,以应对姚族威胁。”
“正是。”嬴长风颔首,“阿娘虽疑我,但更忌惮边镇生乱,尤其在此刻。只要姚族这个外患在,只要北境军民之心向我,她便不敢轻易与我彻底决裂。扣押周霖,是险棋,亦是让朝廷看清现实的棋。”
她看向麾下文武,声音沉凝:“此计虽定,然执行需万分谨慎,不容半分差池。尔等,可愿随孤,行此险着?”
“愿为大王效死!”四人齐声应诺,无一丝犹豫。她们深知,从此刻起,便再无回头路,唯有紧跟眼前之人,在这乱局中杀出一条血路。
——
秦王府书房,炭火驱散了北地的严寒,却驱不散此刻室内微妙的对峙气氛。
被带上来的女子名为应拭雪,一身素净布袍,面容清秀,眼神却幽深冷寂,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原。她并未因阶下囚的处境而惶恐,只是静静站着,目光平静地迎上嬴长风的审视。
“应拭雪,”嬴长风放下手中关于她的卷宗,“周霖麾下首席幕僚,善奇谋,长于军政算计,因手段阴狠,不留余地,人称‘毒士’。”她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周霖已倒,北境正值用人之际,你可愿为孤效力?”
应拭雪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大王礼贤下士之名,拭雪亦有耳闻。然,空口许诺,画饼充饥之事,拭雪在周侍中处,见得多了。”她声音清冷,如冰棱相击,“大王又如何能证明,您与那些口称重用,实则忌惮、驱使我辈如鹰犬者不同?”
这是直白的质疑,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