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笙处理完离职的琐事,按照约定时间来到陆望舒的公司。
她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张扬肆意。听到响动,笔尖一顿,余光瞄了眼已经乖乖坐在对面的墨笙,一丝笑意在沉闷的氛围中荡漾。
陆望舒将一本烫金的访问学者邀请函推到墨笙面前。
“下周出国,去我为你选好的艺术学院当访问生。三个月,手续已经办好了。”
不容置疑的通知,将她的未来置于随意摆弄的地位。
愕然,抗拒,不安。
她的情绪在心底发酵,拒绝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个弯,又被重新咽下。
陆望舒似乎看出她的意愿,轻嗤一声。
“你需要这段经历。”
“没有人会为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停留,他们认可的永远都是经过鉴定的宝石。”
这近乎残酷的事实抹去了多少人的未来,墨笙算得上是运气好的幸存者。
而她的未来,左不过一根细绳,最后不是堕入深渊就是磨得血肉模糊,‘轻松’这两个字早在幼年时父亲举起酒瓶的瞬间一并消磨了。
“时间很紧吗?”
面对墨笙突兀的提问,陆望舒直视她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她的内心。
“要做什么事还是要见什么人?”
墨笙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记忆碎片和人物剪影,她试图找到一个鲜活的、可靠的人来为这趟异国之旅增些底气,但想来想去,墨笙惨淡一笑。
她身边没有家人和挚友,她也不想把徐老太牵扯进来。
了无牵挂、孑然一身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她想。
“我在这边没什么亲朋好友,如果可以,请让我在走之前去我母亲的墓地看一眼。”
这番话像一粒石子在陆望舒的心头激起一片涟漪,她看着墨笙,脑海中浮现的是在画廊见到的那双眼睛,那双承载了整个梅雨季的潮湿阴郁的眼睛,那双弥漫着雾霭仍能窥见星火的眼睛,逐渐与眼前人重合。
她恍惚间冒出一个念头
身上总萦绕着淡淡苦涩的她,是已经将自己融进悲观的底色了吗?
“我陪你去。”
陆望舒鬼使神差说出了这句话,连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其中原因,或许是不希望让墨笙的母亲觉得她孤独。
“欸?为什么?“
“要是阿姨知道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会安心很多吧?”
陆望舒重新翻看起了文件,阳光下的银白发丝被镀上一层金,墨笙不信她会这么好心,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心虚,也可能是因为打心底的自卑与不安,揣度陆望舒的心思几乎成了既定项目。
但陆望舒的笑偏偏比以往都温暖,温暖到让她有些心安。
墨笙捧着一束被精心包装的纯白菊花来到车旁,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陆望舒没有选择司机,而是亲自驾驶,后座同样放着一捧菊花。
“上车。”
一路上两人都缄默不语,车上闷的能把人憋死。
墨笙撑头看着驶离市中心后渐渐荒凉的景色,胸也开始发闷,但还是下意识观察陆望舒的表情。
没有嫌弃,没有不耐,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直挂在脸上的那层假面似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肃穆的气质。
墨笙忽然从这串不起眼的细节中窥见陆望舒对逝者的尊重,她的教养和道德不允许她流露不敬,即便逝者不是自己的母亲,她也会是同样的表现吧。
墨笙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太过直白,让陆望舒忍不住侧眸,肃穆的气质如冰山消融,故意笑问打破沉闷的气氛:“看呆了?”
墨笙回过神羞愧难当,一度想在车上找个缝把自己塞进去,别开脸强装镇定看风景。
“没有,在想事情,没看你。”
“我还没说什么呢。”
她笑吟吟堵死墨笙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