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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第1页）

第十二章姑姑预警

清晨的阳光裹着一层薄雾，懒洋洋地淌过“萌萌饭馆”的玻璃窗，在油腻的桌面投下斑驳的光斑。饭馆里早已被烟火气填满：碗筷碰撞的脆响、客人划拳的喧闹、抽油烟机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杂酱面，热闹得有些刺耳。孙志在灶台前挥汗如雨，深蓝色的工装后背浸出一大片汗渍，手里的铁铲“哐当”一声敲在铁锅边缘，爆炒的辣椒香混着油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刘梅穿梭在餐桌之间，塑料手套沾着菜汤和油渍，端菜时胳膊上的肌肉紧绷，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掩不住的疲惫——刚送走一桌喝高了的客人，杯盘狼藉的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又有新的食客推门而入，喊着要“来两碗牛肉面，多放辣”。

孙静站在饭馆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她穿着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这满是油污和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作为邻市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她习惯了安静的书房和课堂，此刻鼻尖萦绕的油烟味让她有些不适，但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昨天那个电话——孙萌萌的声音沙哑得像蒙了一层砂纸，问她“姑姑最近忙吗”，没等她多问两句就匆匆挂了电话，最后那句“我没事”说得敷衍又勉强，像一根细针，扎得她整夜没睡安稳。今天一早她就赶了最早一班城际公交，心里的不安随着饭馆的喧闹越来越重，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姐？你怎么来了！”刘梅端着一摞空碗路过门口，瞥见孙静时愣了一下，连忙摘下沾着油星的手套，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快步迎上来。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油污，“快里面坐！外面风大。想吃点什么？让你弟给你炒个你爱吃的青椒肉丝，还是炖个排骨汤？”

孙静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拥挤的餐桌，看向后厨里孙志忙碌的背影，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虑：“我不是来吃饭的，梅姐。我是来看看萌萌的。”她伸手拉住刘梅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和油污，心里更沉了，“昨天我给萌萌打电话，她声音怪怪的，带着哭腔似的，问她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提到孙萌萌，刘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烦，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能出什么事？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整天魂不守舍的。放学回家就躲在房间里，饭也吃不了两口，问她在学校怎么样，就说‘挺好’，考试成绩下来，数学才考了六十多分——以前哪次不是八九十？”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我和你弟每天起早贪黑守着这个饭馆，凌晨四点就起来买菜，半夜才打烊，哪有时间管她？能让她穿暖吃饱、有钱交学费，就不错了。”

“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孙静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引得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她连忙压低声音，却依旧字字铿锵，“梅姐，萌萌今年十五岁，正是青春期最敏感的时候，她需要的不是光有钱花，是你们的关心！是有人听她说话！”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想起昨天在新闻上看到的林溪自杀案，眼神里满是焦灼，“林溪的事情你们没听说吗？那个女孩成绩多好，就是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没人管她，才被人蛊惑着跳了湖！萌萌现在的状态，和她出事前多像啊！”

孙志刚好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宫保鸡丁出来，听到“林溪”两个字，手里的盘子顿了一下，热油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疲惫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强装的镇定掩盖：“姐，你别瞎想。林溪是别人家的孩子，萌萌不一样。”他把盘子放在客人桌上，转身走到孙静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们开这个饭馆不容易，房租水电、食材人工，哪样不要钱？萌萌要是懂事，就该好好学习，别让我们操心。”

“懂事？”孙静苦笑一声，看着哥嫂被生活压得麻木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就是因为你们总觉得她‘懂事’，才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心里有事不敢说，只能自己憋着，时间长了，不就憋出问题了？”她想起昨天给萌萌的同学打电话，对方说萌萌最近总是一个人坐在操场角落，别人喊她也不搭理，甚至有同学看到她被几个校外的人拦住，“我听说学校最近有学生被校外人员勒索，萌萌会不会……”

“不可能！”孙志猛地打断她，眼睛瞪了起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谁敢勒索我女儿？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他常年在灶台前忙活，手臂练得结实，此刻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你别冲动！”孙静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在饭馆里闹起来，“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抽点时间，好好跟萌萌聊聊？问问她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恳求，“钱没了可以再赚，可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这辈子都后悔莫及啊！”

孙志和刘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犹豫。刘梅抿了抿嘴唇，眼角的疲惫更重了：“姐，我知道你是为萌萌好。可这饭馆离不开人，你看这客人……”她指了指满座的食客，语气里满是为难，“等忙过这阵，我一定好好跟她谈谈，行吧？”

孙静看着他们敷衍的样子，心里一阵失望。她知道，“忙过这阵”不过是句空话，饭馆的生意永远没有尽头，他们只会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越来越忽略女儿的感受。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不用等了，我今天就不走了。下午我去学校接萌萌，我跟她谈。”

孙志和刘梅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孙静的脾气他们知道，认准的事就不会轻易放弃，而且他们心里也确实有些愧疚，便没再反对，转身又投入到忙碌的生意中，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孙静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点了一碗清汤面，却没什么胃口。看着眼前穿梭的客人、哥嫂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感慨。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父母却从来不会缺席她的成长：晚上坐在煤油灯下陪她写作业，周末带她去河边摸鱼，哪怕只有一个白面馒头，也会掰一半给她。而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哥嫂却把所有时间都卖给了饭馆，把孩子的成长抛在了脑后。面端上来了，热气氤氲，她却觉得心里冰凉。

下午四点半，实验中学门口渐渐热闹起来。放学铃声像一阵清脆的号角，瞬间打破了校园的宁静，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背着书包的身影叽叽喳喳，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孙静站在公交站牌旁，目光紧紧盯着校门口，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她既想立刻见到萌萌，又怕印证自己的猜测。

夕阳的余晖洒在教学楼的墙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可孙静却觉得这温暖照不进心里。终于，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孙萌萌的身影：女孩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书包，头埋得很低，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独自一人走在人群边缘，像一只离群的小鸟，显得格外孤单。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萌萌！”孙静连忙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孙萌萌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孙静时，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受惊的小鹿，随即又迅速垂下眼睑，掩饰住情绪，慢慢朝着孙静的方向挪过来，声音细若蚊蚋：“姑姑……”

孙静快步迎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女孩的手冰凉刺骨，像握着一块寒冰，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孙静心里一阵心疼，连忙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捂着，轻声问道：“萌萌，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姑姑说说，别怕。”

孙萌萌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更低，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把书包带捏断。孙静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恐惧，知道她心里一定藏着天大的事。

“萌萌，看着姑姑。”孙静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姑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你害怕。但你要相信姑姑，不管发生什么事，姑姑都会帮你。”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眼神里满是坚定，“就算爸爸妈妈没时间陪你，姑姑也永远站在你这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孙萌萌心里的防线。她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孙静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没等孙静反应过来，她猛地扑进孙静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满是恐惧和委屈：“姑姑！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孙静紧紧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哭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她的心上。她轻轻拍着萌萌的后背，声音哽咽：“别怕，姑姑在呢，姑姑保护你。告诉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有个染黄毛的男人，他勒索我……”孙萌萌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说我爸欠了他的钱，让我每天给他交五十块钱，不然就……就打我。”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后来他又让我帮他做坏事，让我把一个小纸包放进我们班刘婷的抽屉里……我不敢不做，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的照片发到学校群里，让所有人都笑话我……”

孙静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愤怒的火焰。她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而且比她想象的更严重。她轻轻推开萌萌，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心疼又愤怒：“那个黄毛是谁？他什么时候开始勒索你的？小纸包里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黄毛。”萌萌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往下掉，“他是上个月开始找我的，在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拦住我……小纸包是白色的，硬邦邦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她的身体又开始发抖，“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他们每天都忙着饭馆的生意，回家就说累，我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信我的，还会骂我……”

孙静的心像被冰锥刺穿一样疼。她抬手擦掉萌萌脸上的眼泪，语气坚定：“萌萌，别怕。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那个黄毛太坏了。我们现在就去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不行！姑姑，不能报警！”萌萌猛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恐惧，声音都变调了，“黄毛说，要是我敢报警，他就把照片发出去，还会找我麻烦，说不定……说不定还会伤害爸爸妈妈……”她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我不想被同学笑话，也不想爸爸妈妈出事……”

孙静看着侄女恐惧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这些威胁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枷锁。她轻轻拍了拍萌萌的手，眼神温柔却坚定：“萌萌，你相信姑姑，也相信警察。那些照片是他胁迫你拍的，不是你的错，没人会笑话你。”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而且警察会保护我们，会把黄毛和他背后的人都抓起来，他们再也不能威胁你了。我们不能让坏人一直逍遥法外，不然他还会欺负更多像你一样的孩子。”

孙萌萌看着姑姑坚定的眼神，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一丝释然。孙静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慢慢回升，毅然决然地朝着不远处的派出所走去。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坚定，一个怯弱，却在这一刻，共同走向了寻求正义的道路。孙静心里暗暗发誓，不仅要为萌萌讨回公道，还要让哥嫂明白，对孩子来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金钱，而是陪伴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