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岚摇头,“她只是被利用了。钟慎用她的家人威胁她,让她给我哥下安眠药,好趁机销毁证据。我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信任的人会背叛他。”
陆沉想起苏湄母亲遗书里的“别信任何人”,或许她到死都在为当年的背叛赎罪。
离开法医中心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给老城区的屋顶镀上一层金边。陆沉驱车路过钟家老宅,巷口的警戒线还没撤,几个警员正在收尾。他停下车,走到阁楼的通风口下,抬头望去——栅栏上有细微的划痕,和苏湄那把铜钥匙的形状吻合。
他爬上通风口,里面的管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匍匐前进。管道内壁挂着几根灰色的纤维,和苏湄地毯上的一致。陆沉顺着管道爬到阁楼内部的出口,正对着那个大木柜,柜角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应该是苏湄爬出来时不小心碰到的。
一切都和苏湄的说法吻合。她确实进过阁楼,也确实拿走了盒子,但她到达时,钟慎已经死了。
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
毒发时间在凌晨零点至一点,苏湄一点半进入时人已死亡,钟宇有酒店监控证明凌晨一点至三点不在场(尽管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时间不足以完成下毒、伪造现场),林岚有解剖室的同事作证,陈默当时还活着……
剩下的,只有“老鬼”。
陆沉拿出手机,调出张启明的资料。这个前副局长,当年负责走私案的收尾工作,与林国栋关系密切,还可能与林伟的死有关。钟慎日记里反复提到的“老鬼”,会不会就是他?
他驱车前往张启明的住处,却被告知张启明三天前就出国了,说是去“考察学习”。陆沉立刻联系出入境管理局,得到的回复是:“张启明的出境手续齐全,目的地是南美。”
跑得真快。陆沉捏紧了手机,忽然想起林岚的话——“老鬼”的手段是慢性中毒,而张启明当年在海关时,分管过药品检疫。
所有线索再次指向张启明。
回到队里,小李递过来一份新的鉴定报告:“陆队,苏湄母亲盒子里的信,我们做了笔迹鉴定,和1998年走私案中一份匿名举报信的笔迹一致。举报信里提到,钟慎和张启明联手,私吞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古画。”
古画。陆沉想起钟慎古董店的博古架,上面确实少了几幅记载在账目的古画。
“还有,”小李压低声音,“我们查到,张启明在南美有个私生子,名下有一家拍卖行,专门拍卖来源不明的东方古董。”
证据链越来越清晰:张启明就是“老鬼”,他当年与钟慎私吞古画,后来因分赃不均反目。他用慢性中毒的方式杀害钟慎,伪造现场,嫁祸他人,自己则趁机逃往南美,用私吞的古董洗钱。
可还有一个疑点:阁楼的密室是怎么形成的?张启明是如何在下毒后离开,还从内部反锁房门?
陆沉再次翻阅钟慎的日记,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发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门锁的弹簧快坏了,得让钟宇换一个。”
弹簧。陆沉忽然想到什么,驱车赶往钟家老宅,让技术科的人重新检查阁楼的门锁。果然,在锁芯内部发现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一端连着弹簧,另一端有被外力拉扯过的痕迹。
“这是一种延时装置,”老张摆弄着锁芯,“用金属线固定住弹簧,等金属线生锈断裂,插销就会自动弹回,从内部锁上门。只要计算好金属线的锈蚀时间,就能制造密室假象。”
张启明曾是海关官员,精通各种锁具和延时装置,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案件似乎终于水落石出:张启明(老鬼)因分赃不均,用慢性□□毒杀钟慎,利用门锁的弹簧和金属线制造密室,事后逃往南美。林岚篡改尸检报告是因为恐惧“老鬼”报复,苏湄进入阁楼只是为了拿走母亲的盒子,钟宇和陈默则被仇恨裹挟,成为这场阴谋中的棋子。
但陆沉的心里,始终有一块石头落不下去。林岚的眼神、苏湄的闪烁、钟宇的冷笑、父亲留下的字条……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走到窗边,看着雨后初晴的雾川市,远处的红月码头在夕阳下泛着微光。那里藏着最后的秘密,关于沈曼的骸骨,关于父亲的失踪,关于那面合璧的青铜镜。
陆沉拿起车钥匙,决定再去一次红月码头。他有种预感,真正的真相,就沉在那片咸腥的海水里,等着被打捞上岸。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码头的废弃灯塔里,林岚正拿着那本沈曼的账本,对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苍老而阴狠:“把账本带来,我告诉你你父亲车祸的真相。”
林岚的手指紧紧攥着账本,指节泛白。她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陷阱的布设者,正是她一直试图寻找的“老鬼”——张启明从未离开雾川,他就藏在灯塔的顶层,手里把玩着半块青铜镜,镜背的“镜”字在暮色中闪着幽光。
林岚推开灯塔的铁门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在空寂的码头格外刺耳。楼梯积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扬起细小的颗粒,呛得她忍不住咳嗽。灯塔内部比想象中更暗,只有顶层的窗口透进一丝昏黄的天光,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我来了,账本在这里。”林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把账本举过头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顶层的阴影里,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在逆光中像刀刻般深刻——正是张启明。他根本没出国,所谓的“南美私生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很好,”张启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把账本给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撞死了你父亲。”
“先说清楚。”林岚后退一步,把账本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启明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扔到林岚脚下。照片上是车祸现场,一辆黑色轿车撞在护栏上,驾驶座上的人满头是血——正是林岚的父亲。而站在车旁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侧脸棱角分明,左手戴着一块旧手表。
是陆正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