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既定,林静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农事安排中。她深知,这不仅是技术任务,更是政治任务,不容半分闪失。
对于五十亩越冬蚕豆,她下达了细致的指令:
“周老丈,蚕豆播种后,需在田垄北侧,用秸秆扎设三尺高的防风篱,削弱寒风直袭。”
“待苗出齐后,需在根际培土壅根,厚度需过三指,以护根防冻。”
“此外,务必备足干草、麦糠。一旦有强霜冻预警,立即在田间隔堆放,夜间点燃熏烟,以驱寒增温。”
对于二十亩冬菜,她也未放松:
“菜畦需全部以竹木为架,覆以油毡纸,建成简易暖棚。白日掀起通风采光,日落前务必盖严。”
“畦间需开挖深沟,填入酿热物,如骡马粪与秸秆混合物,利用其发酵之热,提升地温。”
一旁的司农寺丞沈括,飞快地用炭笔在小本上记录,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林静见状,便将这些措施的缘由也一一讲解,沈括听得如痴如醉。
秋深寒重,几场霜降过后,清晨的田垄上已是一片银白。
林静踏着寒霜来到皇庄,沈括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兴奋的神色:“程娘子,您看!”
他引着林静走到田边。只见大部分蚕豆苗在寒霜中依旧保持着墨绿的生机,但边缘地带的少数苗株,叶片已然蔫黄,显是没能扛过夜间的低温。
“按娘子的吩咐,秸秆覆垄、北侧扎设防风篱,大部分苗株无恙。”沈括指着那几株冻伤的蚕豆,心疼地说,“只是这最先遭遇风霜的几垄,到底还是损了些。”
“无妨,此在意料之中。”林静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受损苗株的根部,发现依然强健,点了点头,“记录下来,此地为‘易受风寒位’,来年需加强防护。只要能保住九成以上苗株安然越冬,我等便是成功了。”
她站起身,望着这片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绿色,对沈括吩咐道:“越冬才刚开始,往后还有大雪严冬。眼下只是霜冻,若有人心存歹意,趁此机会加以破坏,再嫁祸于天时,我们便有口难辩。”
沈括神色一凛:“娘子的意思是……”
林静目光扫过空旷的田野,低声道:“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我有一物,可于暗处监察,需你……”
当日下午,林静便将沈括带至一旁,取出执法记录仪和移动电源。
“此物名为‘窥影’,乃海外奇技,能于无人之时,自行记录前方景象。”她将已启动录像的记录仪递给沈括,神色郑重,“你需将其隐秘地安置在田边那棵老槐树的树洞内,镜头务必要对准那片最易受损的蚕豆田。”
沈括接过那冰凉的黑匣子,虽心中震撼于其精巧,却知此刻非同小可,当即沉声应道:“括,明白。”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林静最后叮嘱,“你每日需暗中查看其是否仍在运作。待其‘力竭’(电量耗尽),便来寻我更换‘储能匣’(移动电源)。”
“是!”
林静将后续事宜仔细交代给愈发得力的沈括,便匆匆翻身上马,赶回汴京城内的盐铁司胄案。皇庄的布局已定,根基已固,而另一处战场——那关乎前线将士生命的兵器工坊,正等着她。
一进胄案那间专属她的简陋工棚,热浪混合着铁锈与煤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脱下沾着泥点的御寒披风,露出里面利落的青色吏服,径直走向愁眉不展的老匠头王铁锤。
“王师傅,还是不成?”林静看着台子上几支断裂的箭镞,断口处晶粒粗大,显然是淬火出了问题。
“程娘子,俺按您说的比例试了桐油和草木灰水,可这……”王铁锤指着断口,满脸无奈,“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清水淬火,虽说十支里也得废上两三支,可总比现在这……唉!”
“祖宗之法若能尽善,何来今日箭镞易折之困?”一个清朗而略带锋芒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林静回身,只见冯纶引着一位年轻军官立于门前。那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挺,眉宇间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锐气,目光如电,正落在她沾满炭灰的双手和年轻的面庞上,审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这位是麟州杨防御使麾下,杨延昭杨指挥使,回京述职。”冯纶介绍道,“杨指挥,这位便是程林静,程娘子。”
杨延昭?!
这个名字如同一记重锤在林静心中擂响。她看着眼前这位青史留名的将领,这就是那个……在未来让辽人闻风丧胆的“杨六郎”?是那个满门忠烈、血染沙场的杨家将中的中流砥柱?是那个七子去六子归的杨延昭!史书上的寥寥笔墨,此刻化作了眼前这个活生生、气息凛然的人。一股源自千年之后的敬意,混杂着对已知悲剧命运的深切怜惜与一种决意要改变什么的冲动,瞬间涌上心头。
“末将杨延昭,”他抱拳一礼,语气硬朗,“见过程娘子。只是不知,改动淬法,若致兵刃绵软,阵前折损,该当如何?”
面对这份源于责任感的质疑,林静神色平静地将新旧两支箭镞递过去:“将军忧心将士,林静佩服。然格物之理,不在资历,而在真知。将军可亲手掂量,自辨优劣。”
杨延昭接过箭镞,指尖传来的重量差异与刃口寒光确实与旧物不同。“不知末将能否旁观这‘利器’的诞生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