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去后,山谷重归寂静。唯有风穿林而过,带来远方的消息。
三日后,北境荒原。
一座废弃祭坛之上,九根黑铁柱环绕中央石台,其上悬浮着半面残破幡旗,幽焰跳动,隐约可见万千冤魂哀嚎其中。四周堆满白骨,空气中弥漫着腐腥与焦灼。
三名行者悄然潜至外围。正是那日离开山谷的青年之一,另两人则是途中结识的流浪医师与退役兵卒。
“这就是‘怨魂幡’?”医师低声问。
“不完全是。”青年盯着那面幡,眼神沉重,“它是用‘不信善’的心念凝聚而成。越是绝望之人,越容易被它吞噬。”
“那怎么破?”
青年取出怀中忆莲叶,轻声道:“用相信。”
他们依计而行,先以清水洒地,埋下忆莲种子;再点燃香草,诵读《行者录》中的句子:“我不知光明能否到来,但我愿成为等待光明的人。”
随着话语流淌,地面竟冒出点点嫩芽,转瞬绽放出洁白花瓣。与此同时,幡上幽焰剧烈晃动,似受压制。
然而就在关键时刻,地下猛然炸裂!数具尸傀破土而出,双眼赤红,口中嘶吼:“善即软弱!仁必遭戮!”
退役兵卒挺身迎战,挥刀斩断两具尸傀手臂,却被第三具扑倒,眼看就要被咬中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忆莲叶随风飘至,轻轻贴在他额前。刹那间,兵卒脑海中浮现母亲临终前的话:“儿啊,打仗可以,但别忘了你是娘生的,要有良心。”
他怒吼一声,挣脱束缚,反手将尸傀按入花丛。忆莲根系瞬间缠绕其身,将其拖入地下,化作养分。
另一边,医师正为受伤同伴包扎,忽见一名小女孩模样的魂体浮现,手持利刃袭来。她本可闪避,却见那孩子脸上满是泪痕,心中一软,竟张开双臂抱住她。
“你也是被人害死的吧?”她轻声说,“苦了这么久,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僵住,利刃消散,化作点点萤光,融入忆莲花瓣。
最终,只剩幡旗本身仍在挣扎。青年走上前,取出水晶骰子,置于石台中央。
“你说世人皆自私,可我见过母亲为孩儿挡刀,农夫为陌生人让粮,士兵放下武器扶起敌国伤员。”他朗声道,“你说善无回报,可那些人从未想过回报。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变成恶魔。”
骰子开始发光,六面相拥之纹逐一亮起。每一束光射向幡旗,便有一段记忆浮现??
一个富商匿名资助百名孤儿;
一名官吏冒死销毁苛政名册;
一对夫妻在饥荒年互让最后一口饭,双双饿死……
幡旗剧烈震颤,终于崩裂。幽焰熄灭前,传出最后一声悲鸣:“为何……还有人愿意相信?”
青年俯身拾起灰烬中的一粒晶核,收入怀中:“因为只要还有一个人心未冷,春天就不会不来。”
七日后,消息传回山谷。
老人坐在石台旁,听着归来的鸟儿衔来一片新叶,叶脉间隐隐浮现地图轮廓??北境已添一处新村,村中有井,井壁刻字:**信者不孤。**
他微笑点头,将叶片投入碗中。
清水再次漾起涟漪,这一次,倒影不再是星辰,而是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南方疫区,行者们挨家送药,孩童伏在窗边挥手告别;西部战场,两名敌对阵营的士兵因共救一名妇人而放下兵器;东海渔港,渔民自发组织船队,救援遭遇风暴的外国商船……
善念如涟漪,一圈圈扩散。
可就在这平静之中,昆仑深处再度传来震动。
老人眉头微蹙。起身走向屋后岩壁,拂去藤蔓,露出一面古老石碑。碑文早已风化,唯余最后两句尚可辨认:
>“若万民皆善,则天道自崩。”
>“故必留一恶源,以衡乾坤。”
他久久伫立,终于叹息:“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局。”
原来,自古以来,天地并非天然有序,而是由一群隐世大能设下“因果平衡之阵”,人为制造苦难与罪恶,以维持所谓“大道运转”。他们认为,若人人向善,世间再无争斗,则生机停滞,宇宙将陷入死寂。
因此,“忆莲”的出现,本就是一场意外。它不属于任何体系,不受因果约束,只源于纯粹的人性微光。而旅人之所以不死不灭,正是因为他已成为这股力量的载体??不是神,不是仙,而是“可能性”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