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深想,唯恐心乱,遂挑一处看似无争之地,轻轻落下一子。
空影目光一动,忽然轻声笑道:“妙。”
语气不疾不徐,彷佛不是在夸我棋艺,而是在评价一种选择的本能反应。
他指尖随之落子,白棋瞬间补至中路要冲。
我默然无语,继续执子,每一步并非深谋远虑,而只是遵循心中最直觉的选择。
但奇异的是,这些无意识之手却处处卡住白子的攻势,逼得空影不得不转为防守。
在我方一路被吃去大片地势后,局面竟渐趋清朗。
空影倏然一笑,似带释怀,似有隐痛。
“牺牲,往往是破局最好的方法——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我心中微震,手中棋子停在空中。那话语如针,刺进我未及言说的猜想。
他像不是在说棋,更像是在说……命。
但我一时无从应对,只得继续下子。
两人你来我往,棋声清脆如雨落檐前,数十子连绵不绝,最终我方于左翼反杀成功,控局中盘。
空影停手,目光缓缓收回,忽而轻笑,将手中白子置于盘侧。
“我输了。”
语气淡然无恨,反似轻松。
我已无心计算胜负,目光死死盯住他:“你该说了——那人,是谁?”
空影凝视棋盘片刻,神色如雾中月影,难辨真意。良久,他轻吐三字——
“谢行止。”
————
山道曲折,长空如洗,清风拂过峰峦,卷起片片红叶黄花。
初秋时分,万物未枯,却也不再鲜活如春,林中苍翠间夹杂着些许金黄,远山静默如画,山鸟偶鸣,声音也透着几分萧瑟。
一袭墨紫的身影掠过林梢。柳夭夭足尖轻点枝叶,身形轻盈无声,快如惊鸿。
她今日未着过往那般艳丽出挑之衣,长裙虽仍裁自云锦霓罗,但色调收敛沉稳,仅在衣袖与裙摆绣有金线飞燕戏柳的纹样。
腰束银丝流苏带,头上并无珠翠华冕,唯以一支素银鎏花簪挽发,清雅中自有贵气,不见半分脂粉俗艳。
眉间画有一枚极细的鎏金凤眼花钿,与她凤眸遥相辉映。
她的容貌,仍是那等倾城之姿,红唇若点朱砂,肤色如雪凝脂,眉眼似画中人,但此刻却不带笑。
——她的神情,沉静而肃穆。
飞行间风掀起她的裙角与长发,如云般扬起,她却毫不在意,只紧握着一封素纸密信。
那是纸笺郎亲手递给她的情报,折痕边角微翘,似曾被反复翻阅。
她心念浮动,目光深沉。
“这封信……语气太不寻常了。”她暗忖,纸笺郎素来轻佻狡黠,鲜少以如此慎重口吻言事。
“若你真要去,切记速去速回。寂语楼之事……恐非你我所能承受。”
这几句话在她脑中反复盘旋。愈是接近目的地,心中的那份不安与执念便愈加拉扯着她。
她不是没想过止步。但有些答案,只有亲自踏进禁地,才会浮现。
林间忽有雾起,脚下藤蔓错节盘根,仿若无形阻拦。她翻身掠过断崖,拂去沾身尘叶,一路自东山横渡雾岭,直入废林之境。
半日奔行,她终于在日暮前立于一座古楼前。
那楼被浓雾半掩,墙面爬满蔓草与枯藤,岁月的斑驳在残墙裂缝中积聚如尘。楼门紧闭,四周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