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办妥,他们二人不甚在意霍仲孺去留,然后就见霍仲孺的脸忽地白了,“小人不知道君侯身份,故而乱起了个字,还望君侯恕罪。”
“孟”有老大、长子的意思,子孟,霍家的第一个孩子。
他额头紧贴青砖,要霍光也跪下。
霍彦觉得索然无味。
“无妨的。我与阿兄很喜欢子孟。”
他扶起霍光与霍仲孺,笑意清浅,摸了摸霍光的头,“我有许多书,也爱讲书,你可以常来。”
霍光高兴点头,与霍仲孺一起出了门。
他们走后,霍彦才啧了一声,燃了点香,他跷起二郎腿,在雾气中支额,“我与你是什么山精野怪吗?”
他怕成这样。
霍去病也觉得没意思,他直接挑明,“他在忧虑你我会杀那个孩子。忧思成惧。”
“他错认你我,若非舅舅坚持,我连他都懒得见。”
霍彦跟猫一样伸了个懒腰,“说起舅舅,我真想舅舅了。”
霍去病嗯了一声。
他俩这边思念着,而长安,刘彻疯了。
“你说朕的大将军,朕的据儿都不见了!”
建章宫的铜漏滴到酉时三刻,天子克制不住自己的失态,他的牙几乎咬碎,“朕的阿言还没找回来呢!”
霍去病,你个死小子,你最好别回来了,不然朕非揍你不可。
他这几声惊得掌灯的小黄门扑通跪地。椒房殿来送蜜渍杨梅的宫人也缩了缩脖子。
天子玄色龙纹深衣被烛火映得猩红,刘彻都气笑了,“大将军与太子出城三日才来报!你嫌他们跑慢了是吧!”
垂首的期门仆射不敢动,只高呼,“陛下息怒。”
“给朕接着找!”
公孙弘进殿时,正撞见期门仆射匍匐后退。
“陛下息怒。”他躬身行礼,腰间青玉佩纹丝不动,他说着找补的话。“太子随大将军历练,是好事。”
“历练?”刘彻突然笑起来,眼角细纹在烛火中如刀刻,这话他都听八百遍了。
“去病带走阿言,你说是游猎,仲卿带走据儿,你说是历练,那朕算什么?他们游历路上的绊脚石嘛!”
他抓起案上错金铜镇尺,尺尾螭龙正咬着一颗瑟瑟发抖的珍珠,他气得抠珠子。
“朕算什么!”
公孙弘被他嚎得眼皮直跳,后悔来劝他了。
算什么,算你嗓门大。
第87章如是我闻
平阳县的傍晚似乎总裹着股甜香,道两侧的桃梨树开了花,粉粉白白,堆坐一团。青灰的城墙根下,卖浆水的阿婆支起最后一盏陶瓮,新摘的榆钱混着黍米在瓮中咕嘟冒泡。更夫敲罢申时的梆子,余晖把青砖地烘得暖融融的,穿短打的粮商赶着牛车轧过车辙印,牛铃叮当声里混着乡音浓重的吆喝,“河东的黍,河内的麦,长安的高粱——”
霍彦趿着木屐慢悠悠晃悠,看见了不少门口种高粱的,他一边笑一边准备到酒坊打酒。
这里没有榷酒官,只是当地的大小酒坊并在一块兜售从郡中拨来的随春酒,霍彦喝惯随春,也不与那些百姓们争抢,他只是问那个沽酒人,“闻得桑落酒是河东名酿,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若有,便帮我拿一坛。”
沽酒人眼一亮,忙从屋里搬出一坛,还热心地帮霍彦搬上车。
“您放心嘞,这是上好的桑落酒。”
霍彦笑笑,将自己的钱袋解下,准备付钱时被一只手拦住了,小霍光刚与小伙伴们玩耍回家,见到霍彦下意识想亲近,看见他要买这个阿父口中又贵又不好喝的酒,立马要拦。
他扯霍彦的衣袖,要霍彦跟他到一边去,霍彦任他拽到一边,耐心地弯下腰,含笑道,“小光,怎么了?”
那沽酒人想着上前劝霍彦把酒买走,被霍彦身后的家丞挡住,“止住。”
“子孟,你这孩子添什么乱!”
沽酒人很显然是认识霍光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外地人买这卖不出去的酒,霍家这大儿子裹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