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铨祖上原是会稽的大士绅,城东南大禹山的府邸是祖宅,占地广风水也好。不过郭家这一辈的三族叫段后尽诛了,故而这大宅宅寂寥多年。
三纵五进的大宅子,占地极广,依山傍水隐蔽又造式多有雅趣。
除了新来的一堆莺莺燕燕们,郭铨也就是将与新王有故交的一位萧氏嬷嬷接了来,只当老太君一般奉养。
宅子没收拾完,这些人便都只在东南两进住着。时局未稳,郭宅反倒成了晏浩初躲避刺客的清静地,这里的仆从兵丁也都只当他是徐三公子。
他在西侧院的角门外勒马停住,未曾收力,颇粗鲁地随手就将人扯下马。
军马壮硕高健,阮苹险些腾空摔跌下去,狼狈万分得勉强站稳了。
角门两个婆子恭手低眉地趋步过来,尊他声‘徐大人’。郭府规矩极严,见他二人情状,两个婆子便笃定阮苹或是个流民,或是要受盘问的。
二人训练有素,立刻上前将阮苹半押半挟地左右制住。
晏浩初背着身,兀自理鞍,将马缰递与侍从,始终不曾回头。
若是他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她的脸色不对,是一片急病之人的异色。
“大人,时辰等不得,他广结善缘……”
背后响起女子压抑声调,不待她斟词酌句地说完,他目中冰冷不屑,似若未闻地匆匆跨门而入,径直往南院去见老夫人,将一捧冷雪风霜俱留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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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盛,照在雪上耀起泠泠晴光。
大禹山脚下异常寒凉,郭府北院的凛风穿堂而过,阮苹靠在廊檐下候着。寒热交织,随着时间流逝,她又后悔方才没能在府外就把他强留住。
两个婆子将她领到议事的北院,冰天雪地的,只令她在庭中等候传唤。她自然以为,是他如今发达了,刻意要给她排场瞧,同她划清界限。
她压根不在乎这些了,心焦万分地算着时辰。
她极力支撑着,维持灵台清明,好让自己不要晕死过去。
背上的伤也还罢了,她小心揭开右肩半分,便窥见一片紫红色的溃烂痕迹,已是皮肉融合一片。
或是这两年见惯生死,她也只心惊过一瞬,便掩衣作无事。摸出袖间早备好的发汗丸药,连口水也没去讨,就那么干咽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她双颊酡红,汗湿了一层层裹着宽大兜帽已几乎立成冰雕。
惊惧忧惶这么些日夜,熬得染了风寒,又在府衙前挨了打。她站在庭院里,迷迷糊糊地犹抬眼看天色。
雪小了许多,日头时隐时现,离着行刑,最多只有两个时辰了。
她仰头环顾这座府第的雕梁檐牙,虽无人气,却无一处不昭示着主人的尊崇,就觉一阵头晕目眩得绝望。
也许桃露说的对,定了叛党的人,不可能救回来。
又呆呆望回脚尖刺目雪色,一双眼干涸。
终于听到月洞门边潄潄踩雪声,她喘息着转头瞟了个眼风过去。
双目赤红,酡红双颊额间是惨白冷汗,一下将来人心魂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