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斯人已去。可惜斯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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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长街渐次亮起暖黄灯笼。殷穆攥着袖中花环,频频望向楼梯口。
眼见着重妩提着裙裾从台阶上蹦下来,他立刻蹿过去低声道:“我这边安排好了,你想好一会儿怎么拦住师姐了么?”
重妩冲他眨眨眼,从腰间摸出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晃了晃:“放心!”
她仔仔细细地将殷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他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鬈发高束成马尾,卷云纹束额压着鬓角碎发,浅铜色肌肤衬得眉目愈发明烈,一袭碧色劲装裹住挺拔身量,行止间袍角翻飞如竹影摇曳。
重妩吹了个口哨:“师兄,不错嘛!”
“真的可以吗?”殷穆神情紧张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和我平时比如何?有没有更帅一点?”
“帅呆了!”重妩捧场地拍了拍手,“就是你别这么紧绷着嘛,来,笑一笑——”
殷穆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无比僵硬的弧度。重妩立刻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他二人笑闹间,其余三人也从楼梯上下来。苏妙弋甫一望见殷穆,便微笑道:“阿穆今日真好看。”
“是这身装束好看,还是我好看?”殷穆耳尖瞬间烧红,跑到苏妙弋身边,乞怜般盯着她,被芙媱骂了一句:“呸!你也不害臊!”
“自然是阿穆好看,这身衣裳也好看。”苏妙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见殷穆眼神倏亮,道,“走罢,一会儿游街就开始了。我还不知南溟洲是如何庆祝花灯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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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迢迢,明灯如昼。
南溟洲的夜色被花灯染成流霞。沿河长街上,赤鲤灯在檐角摇头摆尾,莲花灯顺水飘摇如星子坠河,糖画摊子飘来焦甜的香气,混着人群笑闹声漫过青石板路。
长街流光溢彩,重妩咬着糖画挤在人群中。殷穆顶着满头彩纸从摊贩堆里挤出来,愁眉苦脸地献上排了半天队才得来的一小碗杏仁酪,嘟囔道:“绢花买了,糖人画了,杏仁酪买了,小祖宗还有什么吩咐?”
重妩心安理得地接过杏仁酪,正舀了一勺,见殷穆眼巴巴地盯着她,满眼都写着“给我尝一口”五个大字。于是她冷漠无情地端着杏仁酪后撤一步:“不行。”
“小师妹你怎么这么无情啊!”殷穆哀嚎道,“我排了好久诶!让我尝一小口都不行吗!”
“不行,”重妩斩钉截铁道,“你现在如果吃得太多,万一一会儿表白时打嗝了呢?那咱们好不容易计划好的一切就都毁了。所以为了师兄的终身大事,今日的吃食就由我代劳吧。不用谢!”
“好吧,”殷穆愁眉苦脸地从怀中摸出卷皱巴巴的宣纸展开,“那再帮我对对词!咳咳,‘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先说这句如何?”
“诗是好诗,但不太适合师兄你用,”重妩咽下最后一口杏仁酪,将空碗塞回他怀里,“太有文化了,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还不如直接说‘我心悦你’呢。”
殷穆可怜巴巴地道:“好吧。”
“时辰快到了。我们先想个法子离开师姐视线,然后你去布置场地,我一会儿把她引过去。”重妩轻轻推了他一把,“祝你心想事成!”
“祝我心想事成。。。。。。”殷穆喃喃重复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小师妹,那我们怎么和师姐说?师姐定然要让我别跑太远,小心走丢了。”
他语气甜蜜得要命,听得重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这个简单。你等着,我。。。。。。”
喧嚣声忽如潮水退去。有人轻轻唤她:“阿妩。”
重妩回过身,见荆云涧手中提着盏花灯立在五步之外,灯影将他苍白的脸染上暖色。他目光掠过少女发间新簪的绢花,喉结动了动:“要放河灯么?”
他执灯立在喧嚣人群中,宛若孤鹤似的白影。然而重妩惦记着正事,只得摆了摆手:“改日吧师兄,这会儿我和殷师兄有点事,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何事?”他握着河灯的指节发白,语气却波澜不惊。
“这个。。。。。。殷师兄说要带我去看皮影戏!”重妩扬起下巴,鬓角绢花映着灯火,晃得他眼底生疼。她不着痕迹地狠狠拽了一把殷穆,笑吟吟道,“是吧殷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