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想起吴琼在长安时,因为长年寄人篱下,一度情绪低落,心心念念的是能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中生活一段时间,再行出嫁。她在长安一度实现了愿望,与堂兄共同生活在镇国公府边上,记在吴珂名下的小宅子里,情绪大为好转。可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拿回了自己的家,难道她还是要继续寄人篱下,甚至无法从自己真正的家里出门子吗?
第1043章借款
第二天一大早,曹耕云又到海家来了。
海棠藉口送早点,赶到前院表叔公他们的屋里,旁听了曹耕云去承恩侯府说服吴珂的经过。
曹耕云费了不少唇舌功夫,总算说服吴珂收下了他们三位师长买下吴府故旧边角地的全部款项。虽说数目只有两千,但应该能暂时缓解吴珂目前在财政上的困境了。
曹耕云还叹气道:「我也劝他不要跟周家生分,反正欠了那么多债了,也不在乎再多欠一笔。他日后又不是还不起,何必让自己为难呢?早日将他家老宅重建好了,不但于他兄妹二人方便,他们也能早日搬出承恩侯府,不必再麻烦周家人操心他们兄妹的事了。可惜,他就是不想再向周家开口,说从前他无能为力,只能仰仗周家资助,因此才厚着脸皮收下周家给的钱,如今他有能力养活自己与妹妹了,哪里还有脸再向周家要钱?周家又不是很富裕,应该把银子花在更应该花的地方。」
周家虽然不算很富裕,但作为长安望族大户,也并不穷,只是周家人每年都会将盈馀的钱财用在贴补边军军费或接济旧部遗属上,因此帐上并没有多少余钱。吴珂在长安依附镇国公府而居,其实对此深知肚明。从前他只能厚着脸皮接受周家资助,如今则认为自己不缺钱了,不该再向周家开口。他作为吴家后代,受太皇太后与周家庇护,苟活至今,又得新君封赏了爵位,日子过得安逸富足,将来也不会有科举出仕的可能了。他于国无功,想到先人事迹,越发有愧于心。倘若他不向周家借钱,能让周家多节省一笔银子,用在军费上,他的心里也会好过许多。
吴珂虽在有些钻牛角尖了,但他这回拿出来的理由,却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曹耕云昨日没法再劝下去,只能告诉他,要想办法筹集一笔银子,不管是借还是别的什么法子,先把吴府主宅重修好,然后他搬进去娶妻,体体面面办一场婚礼,向京城权贵圈子正式宣告吴家的回归,再风风光光把妹子嫁出去。
这不是他想省钱省事,就能简单办妥的。他的体面,吴家的体面,同样也是太皇太后丶康王与周家的体面。太皇太后与周家庇护吴家遗孤多年,总不能把人庇护成了叫花子,连娶妻嫁妹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先帝赐还了吴府家产,新君册封了吴家新爵位,吴家继承人却把日子过成这样,又是打谁的脸?
吴珂总算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答应曹耕云,会慎重考虑此事。曹耕云当时不放心,离开之前还特地去见了承恩侯世子,聊了几句,方才告辞。
他想:「估计吴珂很快就会转圜过来了,现在哪里是他钻牛角尖的时候?哪怕周家再缺银子,也不会在这时候拖后腿,无论如何也会挤出一笔钱来替吴家将排场撑起来的。更何况,从前周家还需要为西北边军的军费操心,如今内阁换了人主政,不会再克扣边军的钱粮,想来周家已不需要再自掏腰包贴补军中了,手头慢慢的就会宽裕起来。」
谢文载与陆栢年闻言都松了口气,前者微笑着对曹耕云道:「老曹,此番劳你辛苦了。我与老陆去劝他,都没法劝动,幸好还有你!」
曹耕云摆摆手:「若没有你们事先做好铺垫,又替我想了几个有力的理由,我也没法说服他。如今只盼着他是个识大体的,别再钻牛角尖才好。先帝生前对吴家甚是刻薄,临终前方才留下旨意,要挽回曾经的错漏,免得损及他贤君的名声。无论是太皇太后丶太后丶新君还是内阁与军中,都在帮着先帝遮掩。这种时候,吴珂一个半大孩子闹什么别扭?难道让外人知道他们吴家的窘迫,于他兄妹二人还有什么好处不成?他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该为他妹子考虑。他妹子做了康王妃,总要与宗室皇亲女眷们打交道的,若叫人笑话她是个穷酸,她还怎么立足呀?!」
谢文载笑着给老友倒茶:「消消气。吴珂是个聪明孩子,自会明白我们的苦心,你只管放心便是。」
陆栢年也开始拿昨天发生的小事做谈资,与曹耕云谈话,又劝他再吃些早点,海棠趁机退了出来,返回自己房中,沉思了很长时间。
当海礁再次从衙门回到家里的时候,就被小妹海棠请到了后院闺房中去。
海棠将一只小匣子与一封信递给了他:「请哥哥替我走一趟承恩侯府,把这个交给吴琼。若是她不在,托她哥哥转交给她也行。」
海礁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信倒罢了,那只小匣子上带着锁扣,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重量,晃两晃,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海棠便告诉兄长:「阿奶给了我一万两做嫁妆的压箱钱,其中有五千是黄金,五千是银票,这里是其中的三千两银票。我想借给吴琼,为期三年,不收她的利息。」
海礁吃了一惊:「什么?!可这是你的嫁妆!」
海棠淡定地答道:「这是压箱底的钱,不会显露于人前的,会叫外人知道的银子另外算。阿奶是怕我将来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才给我以防万一的。既如此,我出嫁时有没有这三千两,差别都不大。吴琼将来要做康王妃,她堂兄又是承恩伯,难道我还怕她还不起我这三千两不成?我知道她如今有难处,可她无论是嫁妆还是出嫁前住在哪里,都要听从旁人的安排,自己根本做不得一点儿主。我想想都替她难过。我若是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能帮得上忙,还是想要帮她一把的。别的我也没有,就只有这点钱了。她无论是拿出来帮着修缮娘家祖宅也好,留着做嫁妆也好,都随她的意。我这些年没少从她嘴里打探宫里的消息,就当作是回报她吧。」
海礁从来没想过,小妹还会有自掏腰包借别人钱的时候。难不成小妹与金嘉树订了亲,便也沾染了他的毛病?
他看着海棠,欲言又止。
海棠笑道:「哥哥不必纠结,你只当我是在为日后铺路好了。我与吴琼交好多年,进京后反倒没了见面的机会,关系生疏了不少。可有了这笔借款,她若是对我有所感激,日后再见时,便会更加亲近了。到时候我跟着金大哥进宫或到别家赴宴时,便有她这位康王妃做引路人,即使有人要为难我,她也会护着我的。这难道不是好事?」
海礁眨了眨眼,笑道:「若是康王也因此感念我们家的善意,与我们亲近些,那就更好了。行,哥哥替你跑一回腿,必叫吴珂把银票收下——他不收也不行。这是给他妹子的,又不是给他的,收不收的,他做不了这个主!」
第1044章六千两
海礁看着天色还早,索性也不等到明天下差了,今晚就直接往承恩侯府找吴珂去。
出门之前,他还回自个儿的屋里搜罗了一番,也添上了几张银票,一并捎带着走了。
于是吴珂见到海礁的时候,就从他手中接过了两只小匣子,一只是给他堂妹吴琼的,内有海棠的信与三千两银票,另一只是给他的,里头是海礁给的三千两。合计六千两,全都是京中最大最有名的钱庄出的票据,崭新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吴珂顿时懵了:「海师兄,你这是……」
「我听表叔公和曹爷爷丶陆爷爷他们说了。」海礁一脸的轻描淡写,「你如今松口了,说愿意想法子找人借钱,不会耽误了祖宅重建的进度,也不会延误你和你妹子的婚事。我想着你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能找谁借钱去?你总说没脸再向周家开口,那与其你勉强自己,还不如我这个朋友伸手帮你一把呢!你也知道我家里有钱,只是平日不爱显摆罢了,但家底足够厚实。大富大贵称不上,几千两闲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你先拿这些银票去使,等将来你手头宽裕了,再慢慢还我便是。别跟我算利息,咱们本来也算是亲戚,你又是我表叔公的学生,都不是外人。你若跟我外道,就是瞧不起我了。」
吴珂反应过来了,忙道:「这如何使得?!」他连周家这样的至亲,都不好意思开口借钱,更何况是海家人?!海礁说两人是亲戚,其实是指两人都与周家有亲罢了,其实彼此并不相干。就连谢老师收他为弟子,也是好心为之。吴家……尤其是他的祖父吴文安公,事实上是有愧于谢老师这个门生,还有曹老师丶陆老师这两名旧属下的。他们不计前嫌,教导他读书,数年来对他关爱有加,他感激都来不及。他们还藉口要开学堂,拿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找他买地,其实是为了接济他。这等恩情,他本就不知该如何回报,怎能再收海家的钱……
海礁却道:「你就当我是在藉机向你示好。你如今不是从前那个落魄的吴家遗孤了。你是圣上新封的承恩伯,得回了家产,又与皇家有亲,身份尊贵丶前程光明。怎的?我这个同门师兄弟还不能讨好讨好你,跟着沾点光了?这点钱于我而言不算什么,对你却能帮上大忙。你与我客气什么?难道是不想让我沾你的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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