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扯了扯圈住小黑的皮绳,弯腰轻抚它前额,化解它于一瞬间调整出的攻击姿态。而后蹲下身,解开对小黑的钳制,放它回狗舍。
刚站起来,就有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
浅薄的一层温度,覆住他的双眼。
封疆没有挪移,在原地轻牵唇。
“先别说话”,步蘅提要求,手心碰到他扇动起伏的睫羽,又一路下移,直至拢在他腰间,“你们刚刚聊的,我都听到了”。
两个人都没急着说话,寂了三秒。
“我是故意的”,封疆的声音自风声间隙滑入步蘅双耳,“故意把劝他的话,选在这里说。那也是我想告诉我自己的话。个别句子,其实也希望你能听到”。
若不被听到,其实也就算了。
对第三人陈述,和直接对她说,启齿的难度是不一样的。
何况他们之间,并不靠累赘的言语。
风势继续加剧,拍得木窗嗡鸣作响,满院静物轻微震动。
温度轻易便被吹散了。
步蘅立时松开拢在封疆腰间的手,务实为重:“风大,先回屋儿里。”
把封疆往室内推的同时,又强调了句:“我不在的明年冬天,你要老这么吹风,会被跨国通缉。”
封疆懂她的言外之意,给出不那么客观的宽慰:“天儿虽然冷,但也没那么容易冻出毛病。”
进了屋,还在适才的长桌边儿分别坐好。
此前面对面,此刻肩并肩。
对望了眼,步蘅又说明:“我和他碰到一起,一直是这种带点呛的聊天风格。但距离真的打起来,还差一吨炸药拱火。”
她指池张的发难,以及她同池张的相处模式。
“他说得其实没有错”,步蘅是真的这样认为,且有些难以名状、难以道明的欣慰,“我一直希望,在我之外,世界上有很多人关心你。他每次跟我斗嘴吵架,都印证了他是其中之一”。
她说得恳切,封疆却依旧摇头,抬臂扶上她的椅背,将她置身的木椅往身侧拉近了些,而后说:“会有今晚这样的情况,是我处理得有问题。如果我向他展露足够的信心,他就不会打扰你。再有至多两个月,他从我这里再多了解你一些,就不会更关心我的感受,而是关心你和我。”
他总是先退一步。
将
责任揽于己身。
浮动的满室暖意当前,步蘅并不与他争这个,只同样侧身端详他、告诉他:“其实已经有这个苗头儿了,可能不需要两个月?”
话乍听虽满,但其实是客观的。
两人对视间笑,眸底的光与光相撞,一样的热烈。
“其实”,封疆适才想摆给池张的论据,有一条没有用上,“就算你留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恐怕也是聚少离多。至少未来两三年,我和他免不了四处跑。所以我开荒、你学习,我们步调或许没那么一致,但各有各的忙,可能节奏反而相和。”
同样要经历异地,要各自跨越分离后的岁月经纬。对经营一段感情而言,或许一样辛苦。走或不走,差的只是守望的空间距离,长短有所不同。
封疆眸光清朗,簌簌落辉:“何况,你不会要求我在相处的时间和拼搏的时间之间二选一,我知道。”
满目灯色缀在他眼尾,步蘅见他眼眸发亮,也扬起眉梢:“你不会让我在前途和感情之间博弈哪个更为重要,我也明白。”
静夜风飞,灯晓人意,一室安稳。
哪怕风拍窗仍在间或制造些响动,静下来的数秒,静到似乎能数得出对方的心跳声。
聊得这么正经,封疆又蓦得有些担心:“会不会觉得无聊?”
步蘅瞬间感应到他的意思,喉头微紧:“您是担心哪儿无聊?”
“总说些老气横秋的道理”,封疆控制眼睫机械地扑闪,不咸不淡地说,“以前就有人喜欢拐着弯儿说我没意思。很久以前,暴雨之前,我见黑得早,怕有人沉浸式跑圈来不及躲,又不知道最近的能避雨的地儿在哪儿,就在隔壁灌篮板,预备带路。但人最后赶在落雨前撇下我先走的时候,路过我,嘀咕了句——捡球捡得不累吗?”
下雨并不是稀罕事。
步蘅有同一时间节点的记忆,但并非是如封疆所述的同一段。
两厢对比,可以说大相径庭。
不能排除没有被人为歪曲的成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