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诊器下的杂音益发粗糙,储氧面罩的流量加大,血氧仍旧提不上去。
乡医做完紧急处置,向林胤礼言简意赅地交代情况,告知其转诊迫在眉睫。
待乡医联络最近的医院,林胤礼也已经恢复了几许镇定,寻求基金会在当地对接过数次的机构人员的帮助。
但教育与医疗、交通跨领域如跨山,又赶上万事休止的凌晨,他们只能等待对方的后续反馈。
路途遥远,夜间寻求转运救护车辆的支持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何况最近的医院只是三级,一旦情况危急亦非最佳选择,可能面临二次转运,要疏通许多的关卡以备不时之需。
为尽快抢时间,即便现有车辆过于粗犷颠簸,他们也只能带车携人立刻上路,争取与医院外派的救护车中途汇合。
林声闻的眼眸已然失焦,一众人的心跳皆如远山石破,惊天动地般得跳。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长期以林胤礼为主心骨,此刻急中更是失序。步蘅同祝青眼神短暂交汇,祝青接替林胤礼成为稳稳托扶住林声闻的那个人。
步蘅亦扶了全身紧绷,两手仍旧颤抖不止,似是全身要向惊惶投降的林胤礼一把。
克制住想要问责林胤礼身为监护人此前的大意与不负责,以解决危机为重,她用最简短的句子向林胤礼强调此刻一要抢转运时间,二要发动力量寻找最近的适配的专家。
在林胤礼联络林声闻在国内的主治医生的时候,考虑到Fengxing如今已经铺网全国,步蘅先将电话打给两千公里之外的封疆。
时以近凌晨两点,封疆却是在四五秒之后便在电话另一端应答,快得让步蘅心也重重一跳。
步蘅掌心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因紧攥手机渗汗,她等不及封疆先问,直入正题:“哥,我还在青海,团队中有儿童高热突发心脏病,情况不算好。转诊到上级医院需要车辆保障,我需要你的帮助。”
话乍落,紧接着便听到封疆那一侧即刻有机械开关声响起,同时伴有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响。
彼此对对方的行事有一定的了解,封疆知晓最紧迫的事项必然已经敲定,步蘅才会转而联系他这个遥远的后备力量:“先同步你的位置信息给我,已经对接的医院信息。”
事有轻重缓急,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寒暄问候,一对一交换完全部的紧要信息便切断通话。
这些年来,这也是步蘅第一次向封疆寻求帮助,因为一条宝贵的生命。在这段关系中,她一向只许自己做他上坡路上的推车人,而不愿自己做他后车座上的负担。
封疆在凌晨时分的调度效率远高于步蘅的预计,七分钟后便回馈给她明确的车辆支持信息,二十分钟后便有当地调度中心的人员联系步蘅告知,在她们抵达国道边的下一个移民村时,便有救护车能抵达道旁站点与她们接力运人。
一番心惊肉跳的周折下来,到抵达最近的三级医院,将林声闻送进急诊,等在抢救室外,步蘅又收到了封疆反馈来的可用的专家信息,并附带一位可以从中进行接洽的联系人。
彼时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窗外被一片沉黑铺满,步蘅没忘将顺利抵达医院的消息同步给他。
封疆这才偏离了救人这最紧要的议题,紧接着回复过来一句:“关关难过但关关会过,我相信这个。”
是他委婉但又有份量的一句安慰。
步蘅觉得心腔一时间有许多字句翻飞,这一夜,恐怕他也再难安寝哪怕片刻,而她原本允诺的她奔向他的会面,也要因此推迟。林声闻确认平安,她才能挪动自己今次离开的脚步。
深夜这一番叨扰,她惊动他,他惊动他的团队,许多人要因此被波及受累。感谢太轻,无以言表。
步蘅感到一些抱歉,为自己在他之外,关注许多的他人他事,许多的嘈嘈切切。
入院后,祝青与林胤礼的工作人员在处理必要的手续,医院这一隅除步蘅与林胤礼外,仅有偶尔的脚步声灌耳。
望着急救室亮起的照得人眼球充血的红灯,林胤礼此刻才提及:“谢谢你的朋友。”
步蘅并未推拒,点头:“我会转告他的。情况紧急,闻闻的安全最重要。”
视线旁移,步蘅看到了林胤礼仍在颤抖的双手,幅度不大,但震颤带来了人视觉中影影绰绰的重影,引得人与之共振。
林胤礼感觉到了步蘅的注视,解释:“紧张时会这样,闻闻第一次手术差点失败,等得时间太长,给我留下了这样一个后遗症。我看过一些医生,是心因性的,治疗效果不大,以前藏得好一些。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
这一出意外的根源在于他此行不该带林声闻进青。
可自己与祝青虽在见到林声闻后便生疑虑,也未及时进行干预,要求他带林声闻离开。他们都没能避免今时今日的这一出变故。
步蘅仍旧决定要给予林胤礼身为监护人要更细致、更谨慎的建议,但不是在今夜,或许也不该以严肃的斥责口吻。
“是男朋友?”在等待间隙,林胤礼又问。
此前没有分享的事,意外有了脱口的契机,步蘅指正:“未婚夫。”这个词与封疆关联她稍觉不自然,可这是更恰当的表达。
步蘅同他讲明:“我这次回国,原计划和他商量见一下紧要的朋友,正式告诉大家,7月我们会进入人生新阶段。”
“没有仪式?”
步蘅应:“只两个人之间会有。”
他并未恭喜,步蘅也不愿在不恰当的此刻深入谈及这些无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