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蕊认得它??那是画册中那位女孩笔下的“小白”,曾在展览第五天出现在录音机旁的爪印主人之一。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曾以为御兽术的核心是控制、是力量层级、是血脉纯度。但我们错了。真正的御兽术,从来不是‘驾驭’,而是‘回应’。当你听见一只鸟鸣背后的孤独,当你读懂一头老牛垂眼时的疲惫,当你愿意为一条鱼换水三次只因为它喜欢清澈??那一刻,你就已经完成了最深的契约。”
话音落下,全场铜铃无故齐响。
不止是忆馆内的装饰铃铛,连远在百里之外的村庄庙檐、废弃哨塔、甚至地下墓道中的古老风铃,全都应和着同一频率震动。声音层层叠叠,汇成一股无形的波流,穿透大地,直抵地核深处。
岩层之下,那团被记忆潮水压制的黑暗核心剧烈抽搐。它曾以遗忘为食,靠冷漠滋长,如今却被亿万次微小却坚定的情感回响逼至绝境。它挣扎着想要扩散,却发现每一寸试图侵占的空间,都被一段温暖的记忆填满??某个母亲哼着童谣哄宠物入睡的画面,某个少年冒雨背受伤山猫回家的身影,某个老兵每年清明为战马雕像擦拭尘土的手势……
最终,那团黑暗彻底凝固,化作一颗漆黑晶石,沉入地脉最底层,再难复苏。
与此同时,整个大陆的灵兽监测系统集体失灵。不是故障,而是“拒绝识别”。所有自动扫描仪面对那些没有契约印记却明显具备灵性的生物时,屏幕只会浮现一行字:
【无法归类。建议:倾听。】
科学家们束手无策,政客们争论不休,唯有孩子们最先接受这一切。他们在学校后院为一只瘸腿的老猫建了避寒屋,在操场角落给一群野鸽搭了栖架,甚至自发组织“名字登记队”,挨家挨户询问流浪动物的名字,并将它们写进社区名录。
一个月后,第一部《无契生命登记法》通过。法律规定:凡能证明长期情感联结的非契约生物,享有基本生存权、医疗保障及社会尊重。违者将被视为情感暴力犯罪。
舆论哗然,反对声浪汹涌。有贵族怒斥:“难道我们要给老鼠立法?让蟑螂也上户口?”
可当记者随机采访街头孩童时,一个小女孩认真地说:“我家楼下有只三花猫,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我写作业。它不吵也不闹,就是趴窗台上陪我。妈妈说它没有芯片,不算‘合法伴侣’。可我觉得,它比班里好多同学都靠谱。”
视频传开后,三天内全国新增两万三千例“民间命名备案”。
***
冬季初临,艾瑟兰重返守夜亭。
她带来了一枚冰晶,内部封存着七万三千二百零一次呼唤??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对着风、对着海、对着星空喊出他们所思念的名字。这些声音本该消散,却被忆馆的技术团队捕捉并凝结成实体。
她将冰晶置于亭心祭坛之上,双手覆其表面,低声吟诵。刹那间,寒气四溢,整座山峰仿佛冻结在时间之中。冰晶缓缓融化,却又不断重组,最终形成一棵通体透明的树,枝干向上延伸,根系深入地底,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段清晰可辨的语音。
风吹过时,树叶沙响,奏出一首无词的安魂曲。
千里之外,伊卡洛斯正率领一支探险队穿越死亡峡谷。这里是昔日“净化计划”的执行区,曾一次性销毁三万余只被认为“低效”的灵兽。土地至今荒芜,寸草不生,连风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然而就在冰树成型的瞬间,峡谷底部裂开一道缝隙。绿色嫩芽破土而出,迅速生长,缠绕成形似犬、猫、鹰、鹿等形态的藤蔓骨架。它们不攻击,也不移动,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某个人来认领。
忆影鸦飞落其中一具藤身上,轻轻啄了啄它的头骨位置。紧接着,鸦羽脱落一根,随风飘向远方。
七日后,一名白发老妇来到峡谷入口。她拄着拐杖,脚步蹒跚,怀里抱着一本破旧相册。翻开第一页,照片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搂着一只黑白花的小狗笑得灿烂。
“豆丁……”她颤声唤道,“奶奶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那具藤蔓犬突然微微晃动,随后缓缓低头,朝着老人的方向,轻轻点了三下头。
老妇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而在极北之地,一座被冰雪掩埋百年的研究所遗址中,一台老旧电脑突然自行启动。屏幕上跳出一行文字:
【系统重启完成。检测到外部情感共振强度:98。7%。启动应急预案:释放所有封存记忆体。】
下一秒,无数光点从废墟各处升起,汇聚成数百个半透明的身影??有军犬、信鸽、导狼、治疗兔、守巢鹰……它们列队整齐,如同接受最后一次检阅。
带队的,是一只左耳缺角、右后腿装着机械支架的老犬。它的项圈上刻着两个字:“赤鬃”。
它仰天长啸,声震雪原。
同一时刻,西部高原的所有牧羊犬同时抬头,齐声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