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洒落在甘州祖地的残垣断壁之上。昔日巍峨的吕家宗祠已塌去半边,琉璃瓦碎了一地,朱漆梁柱焦黑断裂,仿佛被天火焚过。空气中仍残留着昨夜血祭未散的腥气,混杂着焦土与腐草的气息,令人作呕。
卫渊骑在玄鳞马上,身披铁黑战袍,肩披染血披风,缓缓踏入这片曾被视为“仙居”的禁地。他身后是七十二名精锐亲卫,皆为铸体大成之士,手持破法长戟,腰悬雷罡短刃。再后,则是浩浩荡荡的甘州讨逆军主力,列阵三里,旌旗蔽日。
张生步行随行,手中提着那只破碎玉瓶,目光沉静如水。他知道,今日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深远清算的开端。
“就在这里。”青冥的声音忽然在卫渊识海中响起,“那口池塘??它不是池塘,是封印。”
卫渊抬眼望去,只见宗祠后院中央,果然有一方碧绿水潭,水面平静无波,却隐隐泛着幽蓝光泽,如同活物呼吸般微微起伏。四周石栏雕刻着扭曲的人面蛇身像,双目空洞,嘴角含笑,透出诡异之感。
“百年来,吕家每代子弟成年礼,都要在此饮下‘清心露’,实则是吞服由阴髓晶粉炼化的药汁。”青冥低语,“此物能短暂激发灵根,提升修为,但代价是魂魄渐染怨毒,终将沦为吕长河操控的傀儡。而这池底……镇压着真正的源头。”
“什么源头?”
“北境极渊裂隙中涌出的第一缕‘怨脉’。”青冥声音凝重,“三千年前,有古仙试图以众生怨念炼剑,失败后封印于地下。吕家先祖偶然得之,借其力飞升,遂自号‘仙祖’。但他们不知道,这根本不是机缘,而是陷阱??那怨脉本就是一条活着的因果之蛇,它选中了吕家,作为寄生宿主。”
卫渊眼神骤冷:“所以吕长河并非真正得道,而是被反噬的傀儡?”
“不错。”青冥道,“你以为他为何闭关不出?他在抵抗吞噬。可越是动用仙力,就越加速融合。如今他已半入非人之境,若不彻底斩断根源,即便今日诛其形体,明日也会从这池中再生。”
张生闻言,一步上前,手中长剑轻鸣一声,剑鞘自动脱落,露出一截通体漆黑、似铁非铁的剑身。
“让我来。”他说。
卫渊摇头:“不可贸然出手。此池受因果加持,任何攻击都会被转嫁至施术者自身。你那一剑虽挂上因果,但若在此处强行破阵,恐怕会引动反噬,让你成为新的容器。”
张生冷笑:“那你打算如何?等百姓自发骂死它?”
“不。”卫渊望向身后大军,“我要用他们的眼睛,来看清这一切。”
说罢,他高举玉剑,朗声道:“传令全军!凡参战将士、随军工匠、后勤民夫,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入此院观证真相!今日之后,无人可再以‘仙’之名欺世盗名!”
号角三响,军令如潮。
第一批千余名士兵列队而入,皆为前线浴血拼杀的老卒。他们目睹城头火炮齐发,亲历敌营血光冲天,早已不信所谓“仙人庇佑”。此刻踏入宗祠废墟,见那池水诡异波动,心中已有不安。
卫渊踏上石台,取出一枚青玉符牌,投入池中。
刹那间,水面翻腾如沸,一道巨大虚影缓缓升起??
那是无数面孔交织而成的巨脸,男男女女,老少皆有,有的满脸惊恐,有的双目含泪,有的嘴唇开合似在呼救。他们的声音汇成一片混沌哀鸣,在空中回荡不绝。
“看到了吗?”卫渊大声道,“这些人,都是被吕家长老以‘修行需要’为由强掳采补的无辜百姓!他们的精血滋养了所谓的‘仙道’,他们的魂魄化作了阴髓晶粉!你们口中传说的仙人,吃的不是霞露金丹,而是人肉!喝的不是琼浆玉液,而是鲜血!”
士兵们怔住,有人颤抖,有人怒吼,更有几人当场呕吐。
一名年轻小兵突然冲出队伍,指着池中幻象哭喊:“娘!那是我娘!十年前说被征去‘服侍仙官’,再没回来!你们……你们把她怎么了!”
他扑向池边,却被无形屏障弹开,重重摔在地上。
张生闭目,手中剑轻轻震颤。他知道,这一幕比任何檄文都更具力量。人心一旦觉醒,便再难被蒙蔽。
卫渊继续道:“不仅如此,吕家历代对外宣称‘善政仁治’,实则暗中推行‘九等户籍’,底层百姓终生不得科举、不得迁徙、不得习武。田亩尽归宗族,婚配由长老指定,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他们用恐惧统治你们百年,用谎言粉饰暴行,用‘仙’的名义剥夺你们的一切权利!”
人群骚动起来。
“我爹就是被拉去挖矿的!”一人怒吼。
“我家祖宅被强拆建什么‘迎仙台’!”另一人附和。
“我妹妹送去‘献礼节’就没回来过!”少女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