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凛陪在谢沅身边很久,她渐渐退烧后,他方才离开。
行程太密,推都推不开,不过在路上时,他一直在看屏幕,确认谢沅在安静地睡着,才能勉强放心少许。
养孩子最让人心烦的,就是孩子生着病,但手边又有必须去做的事。
六点多时,沈长凛让医生又去了一回。
谢沅的烧已经全退了,身上还是没力气,像是蔫了的花朵,容色苍白,唯有颊侧透着不自然的潮红。
她吐出口腔里含着的体温计,跟视频另一头的沈长凛继续讲话。
“已经好多了,叔叔。”谢沅低着眼眸说道,“就是还有点累。”
她的声音乖乖的,眼眸也很认真地看向他。
但比起此时谢沅没有生机的姿态,沈长凛倒希望她还能有力气来骂他、指责他。
他轻声问道:“现在有胃口了吗,沅沅?”
谢沅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我喝过葡萄糖水了,叔叔,现在不饿。”
她话本来就少,这会儿连言辞也组织不动,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明显是再度困倦起来,沈长凛想跟她多说些话,又舍不得叫她强撑着。
“再睡儿吧,沅沅。”他轻声说道,“叔叔八点多就回去了。”
后面这句话是沈长凛说给自己听的。
谢沅睡了一天,还想继续睡,根本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但她还是很乖地说道:“嗯,我等您。”
挂断电话后,谢沅就又睡了过去,沈宴白从廊道里走进来,他刚跟人接了通电话,还没跟谢沅说上话,她的呼吸便已然悠长起来。
他跟家庭医生谈了片刻,然后带人下楼。
谢沅很久没这么烧过,家里的饮食这几天也要注意,如果她吃得惯滨城的饮食,那就很方便。
但谢沅偏生不爱吃,还要跟营养师和厨师再商量。
沈宴白今天在家休息,只操劳了谢沅的事,却感觉比在公司一整天更累。
也不知道叔叔的精力到底有多好,才能在处理那么多事情的同时,将谢沅照顾得那么仔细。
要是让他来养谢沅这么脆弱娇贵的小孩,能安生养大就是个奇迹。
将家庭医生送走后,沈宴白又给沈长凛发了消息,汇报谢沅的情况,他大抵是在车上,消息回得很快。
【好,辛苦你了。】
叔叔的口吻向来如此,但沈宴白却蓦地想起正午时谢沅的那声哭喊,他点了支烟,站在露台边抽,回想自己有没有叫过沈长凛的大名。
然后他发现,他连父亲的大名都叫过,却从来没有唤过叔叔沈长凛。
哪怕是在沈宴白最叛逆,脾气最暴躁的年纪。
可是谢沅唤出来了。
理智在告诉沈宴白,沈长凛不可能会对谢沅有所图谋,秦家的血脉里带着凉薄,那是一种在面对外人时、真正的冷情和淡漠。
沈长凛位高权重,矜贵疏冷,少时就尊崇到无人能置喙。
谢沅是什么人?
寄人篱下的女孩子,没有任何能力,什么也不会做,连唯一能够回报沈家的都只有联姻和生孩子。
沈长凛怎么可能会看得上眼谢沅呢?
但是另一边情感在疯狂地躁动着,谢沅那声哭喊也在沈宴白的耳边来回地响动。
她的哭声那么弱,那么可怜。
连说脏话的时候,嗓音里带着的都是崩溃和无力。
不像是被娇生惯养的侄女,更像是被掠取侵夺的禁脔。
这个想法冒出头的时候,沈宴白久违地感到恐惧,他站在露台边,陡地出了一身冷汗,烟头已经烧到了指尖,快要烫出痕印,他才想起将烟掐灭。
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