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仆所察,府君舌有瘀斑,脉涩滞,侍婢又言府君昏迷前头痛如刺,眩晕欲仆,声低气短,仆以为府君应是痰挟瘀血,遂成窠囊,阻滞气机,故而昏冒。”
其余几位医师也纷纷点头。
赵夫人听后慌了神,“那……那什么时候能醒?”
按照医师的说法,冯宽是风疾入脑,才致昏迷,这……这还能治吗!
医师面色为难道:“仆为府君开一方通窍活血汤,用以清淤通血,但府君何时醒来,恐怕就要等了。”
赵夫人差点也跟着昏过去,冯宽是冯家的顶梁柱,如今京城纷纷扰扰,圣驾南迁,留下来的人家已经所剩无几,冯宽此时倒下,冯家可怎么办!
冯照在一旁坐着,听着听着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她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父亲,面色白,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深深印下痕迹,原来父亲已经这样老了……
她记得幼时的父亲高大雄伟,将她架在脖子上跑,她被逗得咯咯笑,父亲就更高兴了,一边喊“驾!驾!驾!”,一边架着她跑得更快。
清风流过面颊和耳边,像在吃甜瓜,是带着清爽、甘甜的味道。
二十年后,父亲的身躯已经瘦削至此,静静地躺在床上,变成了干瘪的树干,再也跑不动了。
一家人此时再也无心做旁事,留在家中等着冯宽醒来。
或许是上苍怜悯,或许是冯宽命不该绝,昏迷一天一夜后,他终于轻轻睁开了眼睛。
但人老了,一场病就能带走大半精气,冯宽这次醒来肉眼可见地没了精神,头发更是花白了大片。
夫人孩儿坐于一室,冯宽一一看过去,微微动着嘴唇,轻声道:“好,都好。”
赵夫人扑在床边,眼睛哭得通红,“你要是有事,我们可怎么办?”
冯宽轻动双手,欲要动作,“扶我起来。”
几个人凑过去放上软枕垫在身后,让他小心靠上去。
几番动作,冯宽靠在床头累得舒了一口气,然后才看着屋中的夫人儿女,“生老病死,我也躲不过去,但你们还年轻,将来冯家就靠你们了。”
他一口气说完,又咳嗽两声继续道:“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如今世道多变,齐心协力才能走得更远,窝里横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我们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该知道这个道理。”
一番话说得几个人都低下头不语。
冯宽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等他走了,冯家还能靠谁呢?
虚惊一场,但冯照也无心再出去,这些日子她身上发生了太多事,让人应接不暇。但还有玉宁让她放心不下,父亲的病情稳定后,她再度前往乐陵王府探望玉宁。
玉宁见她来很高兴,两人坐在房中细细说话。
玉宁看起来比她想象得好一些,她打量着周围布设,金题玉躞,充备绮室,应是玉宁自己的布置,这下她看书能看到昏天黑地了。
“你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冯照问。
玉宁摇摇头,“一切都好,我心里其实想得很糟,没有什么期盼,现下如此反倒是比我预想的好了许多。”
“乐陵王如何?”冯照径直问。
玉宁性子太软,问什么都说好,能不好嘛,从前她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跟坐囚有什么区别。非得问到细处,她才能觉出不好来。
问及这个新丈夫,玉宁有些羞赧,“他脾气很好,我说想看书,他就让我去藏书阁挑,然后让人全都搬到我房里来。”
她指着周围的书架道:“这些都是新打的,就为了装下那些书。”
冯照靠在榻上打量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别被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了,这是身为丈夫该做的,否则做什么夫妻。”
说到夫妻,冯照眼珠子一转,附耳问她,“他夜里功夫如何?”
玉宁起初还没听明白,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颈上通红,才嗫喏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