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军中相比,皇帝此刻却显得格外平静。
其实早在洛阳时,臣子们的劝说他都听了进去,要问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恐怕他也觉得此事不对劲,但对一场大战的渴求压过了对曹豹请降真假的顾虑。
如今坏消息落地,他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上天从来不会眷顾他啊……
冯延与皇帝一道出征,闻此消息立刻前去询圣意,“陛下,我军该往何处?”
皇帝抚着额角,闭着眼睛,“子延,你以为该往何处?”
冯延在兵法上无甚造诣,但他了解皇帝的性情,想了想道:“陛下心中应当已有决断,我未达庙算之奥,惟知兵者危道,轻进致祸,相机制变,惜卒伍之存,全军为上。”
他知道皇帝多半会继续南下,既然如此,就劝他多加小心,谨慎行事,保全军力为上。
皇帝当然听懂了冯延的言外之意,他按着额角,静默不语。
主力大军已经出动,皇帝此刻骑虎难下。
若是此时撤军,就意味着他出师未捷就退回后方,朝中大臣如何想?君主最忌讳的就是出尔反尔,朝令夕改,他的权威也势必会大大
削弱,这对于亟需在新都立威的皇帝来说绝对不能接受。然而若是继续前进,那就意味着原有的襄阳不仅不是降城,还势必会充满危机,曹豹一定早有准备,甚至南齐边境诸城也一定早有准备,卫军面临的抵抗前所未有。
这场仗打还是不打,决定了中州南北大势,如今兵势在手,只要一句话就能震动天下,对于一心要建功立业的皇帝来说,这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下令继续前进。
**********
代城中,太子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南迁事宜。他资历尚浅,虽有储君之名,也劳烦不动诸位老臣。譬如太尉,连陛下诏令都不肯听,怎么会听区区一小儿的。
太子纵然气愤也无可奈何,于是他在东宫和皇宫中督办,更加焦躁易怒,宫人们丝毫不敢懈怠。
此时冯家的气氛更加凝重,因为冯宽再次昏迷。
昨日黄昏,冯照在父亲床边听他说话,他已经虚弱地不能再长篇大论,喝了药之后渐渐睡过去。谁知今早下仆来叫早时他一睡不起,仆从吓得惊叫,喊人过来才发现是又昏过去了。
但众人心中并无多少喜意,须知冯宽如今已至天命,眼下这场病又让他缠绵病榻许久,身上的精气都歇干了,屡次昏迷实在是令人不安的预兆。
冯延还在洛阳,冯修已无官身,家主若是倒下,在这种满城纷乱的时刻,冯家恐怕处境艰难。
冯照站在廊下看着天上惨淡的阴云,心中也无限阴郁。
“大娘子!”一个婢女疾步跑来,旁边还跟着澄儿,两个人慌不择路,从栏杆下就这么不雅地跨过来。
“夫人病了!”
澄儿喘着气疾声开口道:“庄子上的奴婢快马过来报信,我正好撞上了,直接就带到女郎跟前来了。”
说完澄儿又看向那婢女道:“你别慌,跟女郎仔细清楚地说明白夫人的病情。”
那婢女粗喘大气,焦急地对着冯照道:“夫人今早忽然头晕,然后回房歇息,谁知道刚进屋就晕过去了。”
冯照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她差点没站稳,扶着婢女的胳膊撑住,“医师怎么说?”
婢女摇头,“医师说对此病不通,叫我赶快来城中求医。”
冯照慌忙跑到前院,这里是专门豢养门客的地方,从前为昌陵公主的病寻来许多医师就是住在这里,如今因冯宽的病情,也寻来许多医师。
她一进去正巧就碰见了一个医师坐在桌前,对着桌上的医书和药材细细思索。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年为她诊断风疾的徐医师吗!
“徐医师!”冯照惊呼,“你还在府中?”
她这么问,是因府上寻常的医师并不多,只养了几个看小病的,有大本事的医师都会在外面自立门户,躲到贵人家里反而看不了几个病,久而久之医术都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