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周密密麻麻地发痒,心里则绵绵密密地作痛。前者是由薛怀义指腹的薄茧引起的,后者是与即将崔介分道扬镳、恩断义绝带来的。
她说他龌龊,薛怀义不否认。
他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而他稍稍弯着腰,目光牢牢摄住她微张的嘴唇,姿势很是暧昧,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吻她。
他们好像一对缠绵悱恻的恋人。
“如此静好的时光,还是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便说说你的那两个婢女如何?”
薛怀义的呼吸吐在薛柔的唇畔,双方的唇挨得极近,咫尺之距,倘若谁动一下,一定会贴上去的。
视觉不济事,其他的感觉便敏锐起来,薛柔无比确切地感知到鼻端所萦绕的气息,如苔藓,湿湿润润。
“你若尚存一点良知,你就趁早放人,其余的七七八八,我没兴趣陪你消遣。”
她首先承受不住,忍着下颌骨的疼痛,转过头,避开正上方的耽耽虎视。
她躲,那是她的一厢情愿,薛怀义复把她的脸掰回来,力道蛮横,手法绝情,不照顾她因痛楚而颦蹙的眉头。
“朕且给你一个拯救她们的机会好了——”他慢条斯理道,“你求求朕,朕便考虑施舍她们一条生路。嗯?”
求,施舍,一个胜一个自满的词,他真是把自己当主宰天地的神明了,够无耻的。
“你做梦,”薛柔斩钉截铁道,“要我求你这个贱胚子,我宁肯死了去。”
普天之下,数次怒骂皇帝以后平安无事的,怕仅有薛柔一人了。
薛怀义挑眉笑道:“也对,区区两个奴婢,两条贱命,倘不小心残了死了,几两银子打发的事。”
薛柔抓住关键,无神的双目一眨不眨:“就是贱命,那也是归到我手底下的贱命,要杀要剐,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人尽皆知薛柔心狠手辣,教训起奴才来毫不手软,可这些年来,她打骂是打骂,目的只是为了出气,绝不会干出草菅人命的勾当来。
薛怀义假仁假义地装了十来年,属于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他若起了杀心,那必然见血。
简言之,薛柔是纸老虎,花拳绣腿不足为惧,薛怀义才是真阎罗,一击毙命。
薛怀义挠挠她的下巴,恍惚就像她以前挠爱宠的光景:“是么?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你这个主人且自身难保,你的狗自然是软柿子,软弱可欺了。”
薛柔竭力扭动脖颈,终敌不过薛怀义的魔掌,下半张脸稳固地困在他的禁锢之下。
她气笑了:“堂堂皇帝,难道就这点花样吗?有能耐,你掐死我,算报当年在我脚下当癞皮狗的仇,而不是借无辜之人耍威风!”
薛柔没来由地断定,薛怀义不会手下一用力掐死她。
可巧,薛怀义与薛柔,另类地心有灵犀,薛柔看似无端的笃定,其实蕴含着无穷底气——薛怀义会选择蹂躏她的身,践踏她的心,独独不会选择杀了她。
“妹妹心地歹毒,脑子却蠢钝如猪呢。”鬼使神差地,薛怀义用手指撬开她的唇齿,任由指纹同那柔软的舌尖及透明的津液不分畛域,他细细观察她因不适而晕红的脸庞,这让他忍不住发散思维,想到了她同崔介春宵依偎时的场面,情欲满面,孟浪淫|贱,“罢了,谁让妹妹这副蠢相儿,偏偏深得朕心呢。十妹妹,朕予你仔细思量的时间,几时想通彻了,告诉朕。那两个奴婢的死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薛怀义抽手,倒不急着擦指尖混沌不明的水渍,低眸瞧了阵子,吃吃一笑,方以帕子揩干。
那帕子顺势成了无用之物,如敝履般,被随意一丢,然后,朝上的一面烙上了一个大大的脚印。
门一开一合,薛怀义走了。
第36章
翌日天不亮,薛柔便被摁在菱花镜前盛装打扮一通,隆重程度不亚于大喜那日。
过后,由宫女搀扶,出乾清宫,手再次辗转至一个硬得硌人的手掌中。
她知道,这手的主人为薛怀义。
薛怀义攥着她,不如说是擒着她,上了马车。承安门离此且有一段路,步行前去显然侮辱了他皇帝的身份。
薛柔十分庆幸自己现在看不见,既隔绝了薛怀义的下流嘴脸,又躲避了一会儿与崔介的遥遥对
望。
都说时间是抚平一切创伤的良药,可放到她身上,完全不抵用,时间的流逝,只会不厌其烦地提醒她,今日过后,她和崔介真的有缘无分了。如此,叫她怎能安然无恙呢。
伴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面前响起一个懒洋洋的人声:“开心些,毕竟这是妹妹最后一次出现在崔介眼里了,妹妹总不希望他到了沙场上与敌人硬碰硬时,因为忘不掉你而分心走神,最后——”
“说够了没?”他的后文,薛柔一点也不感兴趣,冷冷打断,“他是天之骄子,上天永远眷顾他,哪里像你这等小人,自以为坐上皇位就从此高枕无忧了?哼……早晚有你跌得头破血流的时候!”
“哦?”薛怀义口上玩味,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他很不悦,“那妹妹就日日在朕身边祈祷上苍一直眷顾崔介吧,千万不要懈怠,战场瞬息万变,万事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