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昊猛然叩首,震得地响:“宫中有传闻……是儿臣指使五弟下毒谋害父皇。儿臣唯恐贸然入宫,叫……叫父皇担心。”
他俯首躬背,趴跪于地,圣上却硬生生从那后脑勺上看出儿子的满脸惶然。
一时想气,又觉好笑。
“起来说话!”圣上怒声道,“朕何时是非不分,以致于冤枉了你不曾?”
见李天昊虽听话起身,却十分茫然模样。圣上叹了口气,挥手叫秦玉阳将一纸宗卷呈了上来。
李天昊接过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纸上记着涉及宫娥投毒之事的详细资料,包括五皇子那头何时起意、何时安排人手等等,俱记录得事无巨细,详尽周全。
李天昊读完,心中更加惭愧。他亦知五皇子与自己亲近,又将宝押在自己身上,竟因朝堂风声一时不察便犯下谋逆大错。
他有意揽罪为弟弟开脱,抬眼见父皇盯着,直觉有些话不能说,便嗫嚅着未敢作声了。
见李天昊看完没有开口,圣上这才收回视线。
冷哼:“翻翻后头。”
李天昊这才发觉底下还有一张,忙不迭展开来看。纸上写的却是某年某月,某某人于何时在酒肆偶遇过五皇子幕僚,相谈甚欢;某日又是何人曾接近五皇子舅父,投身为门客等等。
这些信息十分杂乱,李天昊看得不解。待读至最后,才见谜底。
那些曾刻意接近五皇子亲族的人,竟都间接与三弟有过不为人知的关联。只是来历皆十分曲折,难得有明确证据。
李天昊久久无言。
半晌,他拂衣再跪,恳切道:“儿臣无能,求父皇责罚。”
圣上懒得理他。
秦公公狭长凤眼眯着笑:“太子殿下说什么糊涂话,您何错之有,圣上又何苦罚您呢?”
秦玉阳是父皇身边的第二张嘴,第三只手。他开口的意思,定是父皇自己的心意。李天昊虽知自己或许答得不对,也只能勉强开口回应。
“是儿臣教导弟弟无方,叫他们接连犯了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过。”李天昊艰难道,“儿臣不能以身作表率,是儿臣过失,实在不配为储君。”
秦玉阳笑眼不眯了,垂首站在一旁。
这位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纯良,又愚钝固执了些。这一点,许多年都没怎么变过。照他这样答复,圣上必定是不满意的。
圣上却闭眼没说话。
对太子再是恨铁不成钢,这储君也是他自己选定,多年培养下来的。
成也在仁,败也在仁。
他连那两个为私心不惜弑父的儿子都能放过,这一点不足又算得了什么呢?
“朕叫你来,不为清算你的过失。”圣上阖目道,“纵使这两个狂妄自大的犯了事,也连累不到你头上。”
“这么多年了,你这太子之位若朕不想保,不是早该换好了人吗?”龙榻上的男人叹气,“五个儿子,挑来挑去也只一个你合意些。要论失败,只怕是朕更加不堪。”
秦玉阳立即跪在榻边:“圣上功德无量。”
李天昊亦随之跪下:“父皇有丰功伟业,得天下瞻望。万莫如此说。”
“什么功业?”圣上笑道,“无非是年轻时候镇压了几处反叛,给自己杀了条路出来。可这天下又何曾长治久安呢?”
“朕心力大不如前,朝政捏在手里,又哪能活到治理平定的时候?”不顾身边人脸色大变,圣上自顾道,“因此朕想着,若你成器,将天下早些交到你手里才好。没想到越是心急,越急不来。”
李天昊眼中含泪。
“罢了。下去吧。”
君王紧皱的眉头,这夜便没有解开过,“知道你在宫外惶恐,这才叫你来说开。老五的事,同你没有干系。虎毒尚且不食子,朕亦远不到如此心狠的程度。至于他们两个什么造化,今后端是看你身手。只怕朕……无力管那么多年了。”
说罢,也不等李天昊应答,便叫秦玉阳送太子从暗道出去。
内殿暗道,除圣上亲信死士外无人知晓。如今当着太子的面坦诚,往后的心意可见已经坚定不移。
李天昊眷恋不肯,但见父皇一脸疲惫,不敢违抗,那夜只好先从暗道出了宫。
太子深夜被暗唤去宫中,太子幕僚都紧张不已。人心惶惶,只怕宫中另有变数。半夜过去,却见太子一脸失魂落魄,独自完好地回来了。
这夜同父皇几番谈话,像针一样扎在李天昊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