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是她所谋之局。
那道引子的关键,向来不在它写了什么,而在它会牵动谁。
实录馆有一套规章沿席已久。凡涉大礼,如改元、封爵、昭告天下等等,礼部皆需修订礼册。
为防差讹,确保礼制严谨,这类礼册在拟定前,必须先由实录馆撰拟初稿,即为所谓的“礼册草案”。
草案由实录馆中官员起草,再交由礼部审定盖章,以此保障所载称谓、年号、事由皆据实有据,不致讹误。
而草案的撰写,又往往需参考旧年档卷。尤其遇有前案记载残缺,有需补正之处时,便许启用一套特有程序,称为“调署”。
所谓“调署”,即由实录馆协修官先行奏文上呈,说明缘由后,请求调阅礼部所存的“原署本卷”,也就是最初由中书、礼部等衙门,正式签署盖章的原始档案。
礼部审核无误后,方可按年开启档库,准予调取查阅,或是摘录相关内容,以便补正校准新草案。
如此一来,即可保证草案内容有本所据,又能杜绝错讹重复,确保新颁之册合法有据且沿袭旧例。
这中间的关键,正在于那批被封存的“原署本卷”。
它们记录着礼册修订当年,是哪一吏员主事,又是何人审定,何人在卷末署名落印。
寻常无事时,自然不会有人去翻动它们。但一旦调出,便极可能牵出一整条人事线索。
而乔知遥的引子,正设于此。
她将在某一草案结语中,以“落款遗缺”为由,请调回某年的礼册原本。而原本的节点之选,亦非随意。
乔知遥已翻检过礼部往年人事,所挑的时间节点,正是几位礼部旧员尚在任中,亦涉乔家案的最敏感之时。
从程序上看,此举无懈可击。乔知遥具备发起之权,所写也合于规制,旁人无法指摘分毫。
可正因如此,若真有人因此受扰,那他们便是在那批档卷中动过手脚,心中有鬼。
他们极可能会暗中设法阻止礼册原本被调出,或压流程或令他人出面干预。而凡有动作,便会留下痕迹。
乔知遥也并不是真的要将原稿翻到案前,她只需看是否有人,会真的干预此步。
或是一句敷衍推脱,或是一封私函,或是一次越级干预,便足以让她顺藤摸瓜,逐步接近幕后真正的得利者。
乔知遥很清楚,一纸草案不可能让人就此现形。她要的从不是立刻破局,而是撩动朝中那看似平静的水面,让藏于水底之物露出一角。
礼部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旧人多已退散,新人尚未立稳。乔知遥的目的,便是从礼部中拈出一根线头,看昔日死结,能否有所松动。
旁人来看,这不过是一场流程完备平常的调卷操作,无论是史卷调录,亦或是落款补录,皆为照章办事,在制度之内。
即便最终无功而返,也不过一场例行勘误,不兴波澜。
但若那水面泛起一丝不该有的波动,便说明。。。。。。
鱼已上钩。
乔知遥落下最后一笔批注时,窗外的树影正斜斜投进来,落在案上的礼册草案上。
乔知遥正望着那卷“荣迁册录·熙十年春赐官例”,那是她今日所审案卷之一,内容无甚异状,然而正是这一年的春赐官例与前些年人事的交叠,恰好成为了她布下引子的最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