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内,听书的小孩挤在人群前,托腮靠着椅面眨了眨眼。
说书人手边摆着半碗热茶,抬手一饮,接道:“后来,说那北国太子自焚后,一世美名也都化为了灰烬。所谓出资建庙,实则是为了将出家后的南国五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关州,绑在新寺的钟身内,在敲钟声中活活震死,而所谓照料手足,不过是为夺储位俘获人心的逢场作戏,待立储大典过后,那位北国大皇子便已没了踪迹,直至年夜烟火燃放过后,城内多出了许多焦黑的碎肉,方才让人知晓,北国大皇子原是被人碎了尸,还制成了烟火。北国皇后得知后登时气短,自此偏瘫在床,北国皇帝亦是大怒,得知出于太子之手时却是为时已晚,也才知太子这几年的归顺及隐忍,都是为了让他得到最狠毒的报复,可太子焚于火中,已无全尸,叫他想恨却恨不得!是仇,亦是怨呐!”
惊堂木再一拍案,说书人怅叹,俯仰间收钱的笸箩中却是落进了个囫囵的山楂球。
一个错愕的抬头,说书人就与趴在楼梯扶手上的少年四目相对,就见那少年手中一只空签横拿,其上的糖渣还挂着晶莹。少年还没来得及委屈,便被一男子提臂托起,也就顺势跳起,继而张腿挂在了他腰上。
“没吃完,不开心。”丁甚趴他肩头,委屈地用签尾轻轻戳了戳段绪言的背。
段绪言笑着捉了捉他的颈,抬步下楼:“再买。”
见状,说书人慌忙举扇,叫道:“哎!怎么就一走了之了,那我这——”
“不好听。”丁甚转头吐了舌,才见说书人提摆就要上前说理,便有白衣拂过,修长指节收起时,一枚碎银已放在了笸箩旁。
“失礼了,望笑纳。”
一句清冽声响,说书人似被灭了火,低头见茶中映出来人清容,便如入水的一轮月,才想抬首,身旁已是空然。
“吃哪串?这个……那这个要吗?”段绪言随他挑了会儿,再递过银钱,丁甚高兴地咬着糖球,一个转头,就被两指轻捏起了腮帮。
“殿下哥哥。”丁甚含糊说着,露出笑眼。
阮青洲松开手,轻声问:“方才弄脏了说书先生的笸箩,该要说什么?”
“不好听。”
阮青洲无奈叹笑:“不好听自然可以不听,却不能无端失了礼。哥哥知道你无心,但弄脏了笸箩,也该要说声抱歉,是不是?”
丁甚稍显自责,小声接了句:“但先生说的故事,我不喜欢。”
阮青洲一时语塞,眼前忽而伸来两指,抓着他的视线那般,逗弄似的招了招,还余下一股甜丝丝的糖衣味。
“西街晚些会有烟火,带你去看。”
段绪言屈指轻抬阮青洲的下颌,指腹一抹下唇,蘸来的糖霜便蹭了上去。
阮青洲尝见甜味愣了一愣,丁甚趁时小步跑开,蹿过铁风身旁时却被一把捞起腰身扛了起来。
“小公子上车了。”
再回神时那两人已走远,阮青洲只好用一副“你也打算纵容他”的眼神看着段绪言,谁知那人堂而皇之地一笑,微微倾身靠他耳边,吹了口气。
“那个故事,我也不喜欢。”
耳廓被吹得发痒,阮青洲转头正欲再问,一颗酸甜青梅恰被塞进齿间,两人隔着清香对望不过片时,段绪言的视线便已顺着指腹探向他的下唇。
有意的一个凑近,不知是欲望还是逗弄,阮青洲的心跳已被那人的大胆弄乱,他朝后微微躲去,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段绪言碰了唇。
段绪言捕捉到那丝慌乱,得逞一笑,抬指蹭过他唇边的糖渍,低声道:“只有这个,我喜欢。”
阮青洲怔然一瞬,再被牵近时,手间多了包糖渍青梅,段绪言温热的手掌覆来,在行人异样的眼光中扣进他的指缝。
“年后就该去南望逛逛了,想骑马还是坐车?”
“驾车若遇山川是不方便,骑马也好,甚儿可与我同坐一骑。”
“丁甚那小鬼头骑不了马,他坐车。不过路远,马鞍要安个软垫,明日我们再去选……”
余晖下喜色挂遍长街,小雪落下时,丁甚自车中探头后望,见两人慢步走在后方,像要执手走到白首时。
是梦,非梦,他们终究都能相遇于黄泉人间,大抵,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