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的中庸之道。”知雨冷冷道,“我有我的行事准则。”
“我到底也算是你的老师!”白相大喝。
“你不是我唯一的老师。”知雨声音骤然尖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你遭遇同样黑手,我照样不会放过!”
白相一下子收了声。
“你是个重情的。”半晌,他才开口,声音苍老了许久,“你既知道这个道理,难道就不知道我此番前来的意思?”
“不必了。”知雨冷声,“从前我已受你照拂良多,之于你我,这已经是笔勾不开的烂账,你已经仁至义尽。”
白相已经气到极点,连说了两个“好”字,挥袖而去,“冤孽!都是冤孽!”
屋门被砰地推开,又被砰地关上。
须臾,白茵柔然嗓音轻启,带着一分疑惑,“亭主,你又何必如此,父亲是看重你,才会这般不悦。”
她实在不懂,既然有师生之情,又何必抵触至此?
知雨道:“怎么,你父亲至今都没与你说过?”
白茵蹙眉,“说过什么?”
知雨默而不语,“回去吧,先生他们该等急了。”
他率先而出,白茵一个人在房中疑惑思索许久,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也慢慢地走了。
肩膀一紧,祁染又被东阁西廊一边一夹,轻巧一跃,不过寥寥几下,便稳稳当当地回到茶厅之中。
几人气氛早已不如之前,东阁眉头紧锁,北坊亦是一言不发,西廊紧紧抿着唇。
稍作片刻,方才离开的三人便渐渐前来。侍从们布着菜,觥筹交错,谈笑妍妍,若不是刚才祁染偷听了那么一回,恐怕根本想不到之前有过如此冲突。
一桌数人,算起来,竟然只有小茹儿这个奶娃娃的笑容是真心愉快,其余人各有心事。
宴席散去,小茹儿缠着祁染,知雨微笑相陪。祁染几次去看他神情,再看不出有过争吵的模样。
夜已深,白相一行辞去。于公于私,知雨都应该相送,便让老郭送祁染先行回银竹院。
银竹院树影飒飒,清月皎皎。祁染漫步至那株山茶树前,发现枝叶已然开始枯黄,有凋零之相。
他心里有些难受,但老郭还在身边,他不愿表现的太煞风景,便勉强开了个玩笑。
“银竹院典雅精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闹鬼的模样。”
老郭瞄了祁染一眼,叹了一声,“那事的确是真的,老朽不曾说谎。”
祁染本就是随口扯一句来热络气氛,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如今银竹院闹鬼与否,他都不是很在乎,再想起来自己因这事惴惴不安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老郭却一反常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日先生初来乍到,阁主道那哭声是家破人亡最后孤苦伶仃死在此处的少年在啜泣,又说定是思念情人而不得而伤心不已的男人,其实也不算说错。”
祁染侧头聆听,“这是怎么说?”
老郭却再一次错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我在亭主少年时期便与他相识,从亭主决意入京,再到入主天玑司,这些年来,我一直追随亭主左右。之前看阁主他们模样,想必先生已经对他们身份知晓一二。他们虽相识得更早,但亭主早早便上京,与阁主他们再会,却也是五六年之后的事了。”
祁染想起从前三个小孩一同趴着桌沿吃饭的模样,“我以为他们是一同来的。”
老郭摇摇头,“他们三人早先各有自己的一番道路。亭主在天玑司站稳后,阁主才渐渐寻来。约莫又有一年,坊主也入了京,再就是廊主。”
祁染思忖,“原来如此。”
想必他们三人各有各的艰辛,最终终于又在天玑司再会,事隔多年再次于同桌而用膳。再加上杜鹃幼年时一语成谶的宋璋幼弟,不可谓不是难得缘分。
老郭犹豫了一下,“故而,另外两位虽是亭主旧识,但对亭主少年时代知之甚少。算起来,最清楚亭主少年的,反倒是我这个后来人。”
祁染听得心里柔软,“亭主少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亭主少年时全然不似现在。”老郭幽幽叹了口气,“他那时很爱哭,天气晴也哭,天气阴也哭。要是落了雨,就哭得更凶。”
夜风吹过,吹得祁染怔怔,想起那个水做的小孩子。
老郭笑了笑,“要是入了夜,那更是了不得,定是要躲进大人如今住的南厢房,偷偷哭上一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念谁。亭主是孤儿,想必是常常心里孤单无处诉,又或许思念着谁罢。”
他说完,看向身边的祁染,看见祁染望着眼前山茶,衣摆轻晃,安静又落寞,眼中浮现浓浓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