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和他相去甚远的,属于“人”的气质。
虽然温栩不会这样笑。
林旭言:“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温栩是谁。”
“她不是黎城人,听说家离这里很远,她在上大学前就和家里断绝了所有联系。”
“她十六岁的时候考上了黎城中心大学医学部,半工半读,靠着助学金和家教打工,三年学完了原本五年的本科课程,是那届有名的天才。当时不仅黎大的教授,就连国外也有不少学校向她抛来橄榄枝,甚至给了很高的奖学金。”
“可惜,她一个都没有选择,在本科毕业后,突然地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
林旭言将照片翻转过来,展开在彼得面前。
这是一张偷拍得到的照片,照片里,温栩穿着学士服站在气势宏伟的大学校门下。她看上去比现在年轻一些,眉眼还不想现在一样冷淡麻木,漆黑的眼睛半垂着,里面含着淡淡的郁色和悲伤。
如果算算这个男人说的年纪,温栩那时候应该才十九岁。
像一个纤细的玻璃制品,不小心就会被砸得粉碎。彼得很突兀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将自己的肚子剖开,把这个易碎的玻璃人深深埋进血肉里。
林旭言继续说道:“她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未来,她来下城这个肮脏混乱的地方做一个兽医,甚至她把你留在身边……这一切,都是为了小然。”
“我只不过是这段故事里一个拿钱办事的旁观者。”林旭言将照片收好,小心地放进胸口的口袋里,冷笑出声,“所以你来咬我,咬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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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彼得失魂落魄地回到诊所时,里面空无一人,温栩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她要去出诊。
彼得难看地扯了下嘴角……还真是,不知道是该高兴她相信自己,还是该嘲笑她的自信自负。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他了吗?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敞开着门任他来去,她是相信他绝对不会逃走,还是不值一提的一天狗,哪怕逃走也没有任何关系?
诊所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温栩被浸染的衣服。彼得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自己在纠结。
纠结自己是狗还是人,痛苦自己应该被怎样对待才会满足,恐惧医生毫不留情的惩罚,期待医生偶尔的温情和抚摸……
而医生从来漫不经心,是否治愈他,是否拘束他,甚至是否杀死他。
对于医生而言,抉择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吗?
彼得游魂一样地走到了二楼,这个地方医生是不允许他上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彼得控制不住地伸出手,他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手已经在混乱的情绪中异化成了兽爪,锋利的指甲按在门上。
医生的房门紧锁着,里面那只小白狗似乎感知到危险,冲着门大叫起来。
彼得有种想要对着叫回去的冲动。
不行,不可以。
他的爪子微微颤抖。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凭什么?那天那个男人根本没冤枉温栩,里面这个根本不是什么小狗,是兽人!和他一样的兽人!
既然是一样的,医生凭什么……凭什么只对那只狗这么好?
因为他没有照顾她,没有给她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吗?他已经开始做饭了,别的也可以慢慢开始做……
彼得整个人抽搐着颤抖起来,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横眉冷斥地怒骂:“你疯了?被她喂了两口饭就真把自己当她的狗了!”
另一个小声反驳:“但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他是被医生缝合起来的。
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又疼了起来,这种爆发式的疼痛让他想要舔一舔医生冰冷的手,医生会给他止疼药,医生的身边是绝对安全的,医生会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身体里……
屋子里的狗叫声仿佛隔上了水雾,彼得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跳着,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身上一层一层地冒出汗水……他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久远的嘲笑声,那个令他恶心的声音踹着他瘫软的身体,嘲笑道:“发情的野狗。”
他只能拼命翕动鼻翼,想要去捕捉空气里残留的,那一点属于医生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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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和腐烂的气味充斥着阳光灿烂的房间,污血和脓液几乎浸透了原本浅色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