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茫然,不知圣意为何。
“史册所载,事有千万,人亦百态。”
“朕见有人,初入仕途,亦曾激浊扬清,口言社稷,心念万民,志在青史留名。”
“就如世宗时严嵩,严阁老,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入了翰林。”
“此时刘瑾当权,朝中腌臜,他竟病休辞官,于家中读书八年而不出仕。”
“若他此时死去,难道青史之上称不上一句贤能吗?”
朱由检轻轻一叹,口中尽是惋惜。
“可惜权欲动人心,富贵迷人眼。”
“昔日之清白少年,终究体生恶鳞,额出毒角,最终竟成害国之恶蛟,何等可悲,可叹?”
朱由检缓缓踱步,手臂随着言语挥舞摆动,语气逐渐抬升。
“然而朕在史书中又曾见另一等人。”
“前半生声名狼藉,幡然醒悟之后,后半身却清名加身,青史为之共鸣。”
“晋时周处,年少横行乡里,与南山之虎、长桥之蛟,并称三害,乡人畏之,恨之。”
“然其后幡然悔悟,斩虎屠蛟,又为国殉身,终成一代忠义之士。”
“谁又能说,他生来便是圣贤?”
他目光扫过群臣,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仿佛觉得皇帝正在注视着自己。
群臣之中久为官者,不过眼神微动,心中仍在揣测新君此言意图。
但更多尚且年轻的官员,却已然神为之系,全身心关注着殿中这道不断走动的身影。
“《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在座诸卿,孰人不是十年寒窗,饱读诗书?”
“孰人金榜题名时,不曾存‘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之志?”
“然而朝局之艰,世事之繁。或因一时之迷,或有身不由己,为宦海洪流所裹挟,渐忘初心。”
朱由检转过身,一步步登上御阶,重新站到宝座之前。
“但如果,朕愿做那楚庄王呢?”
他语气一顿,气势昂扬之极,猛然一挥袍袖,转身面对众臣。
“但如果,就在今日!”
“就在这文华殿上,群臣见证之下”
“朕愿与诸位,来一场绝缨之宴呢?”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骚然。
有人读过《说苑》,心中已是激荡不已。
有人穷经皓首,考中进士已是耗尽心力,对此典故确实一无所知,仍然是一脸茫然。
“高时明,呈上来吧。”
高时明听令,让小太监从殿后抬入一座烧的正旺的火盆。
这下近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众臣之间议论纷纷,再也控制不住。
“什么绝缨之宴,这不是魏武旧事吗!”
“评书里说的,官渡之战曹操烧信啊!”
“这等手段……这等手段……”
“诸公!”朱由检站在火盆前,一声大喝,打断群臣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