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莫非真有天授?
他想起了勋贵们的焦灼,想起了文臣们的观望,最后,又想起了儿子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充满期盼的眼睛。
“父亲,陛下如此英主……”
是啊,如此英主。
可也正因是如此英主,才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万一,哪怕只是万一呢?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直视着皇帝那双依旧含笑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钟。
“臣斗胆,敢问陛下……您,是否在恐惧着什么?”
……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朱由检脸上的笑容,顿时寸寸僵住。
我在恐惧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恐惧什么!
我在恐惧十七年后的煤山!
我在恐惧即将席卷天下的天灾和人祸!
我在恐惧变革中即将遇到的抵抗和阴谋!
但……
为何居然连你也知道我在恐惧呢?
——大明英国公张惟贤。
你究竟是忠是奸?!
张惟贤却没有理会皇帝的失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声音略带颤抖。
“陛下于二十四日午时登基,未至申时,便已令魏逆自缢。”
“二十六日临朝听政,对政事之敏锐,对民情之洞悉,满朝诸公无不惊叹。”
“尔后,大殿焚书以安文臣,恩结阁臣以抚人心。”
“如今京畿之间,上至百官,下至生民,又有谁不认为是圣君出世。”
朱由检凝神听着,面沉如水。
他知道,真正的话,要来了。
果然,张惟贤说罢这段,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膝上的暖包,“啪”的一声,悄然滑落在地。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朱由检,缓缓跪倒,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君臣大礼。
“国公这是何意!”朱由检心中一凛,霍然起身去扶。
可他的手刚一触及老人的手臂,便发现这位年过甲的老臣,双膝跪地,竟稳如山岳,纹丝不动。
张惟贤缓缓抬起头,声音苍老,却字字清晰如铁。
“臣历经三朝,忝为顾命,如今已是风烛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