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自己耍赖道:“不算,我要再摇一遍。”
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房子的男人一下子支棱起来,倾身过来抢她手里的骰子,顺势摸走她身前的一沓纸票。
数了数,男人眉眼间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啧啧一声,取走该拿的数目,又还了一张写着五十的纸票给她。
看着虞相意破防的样子,男人哈哈大笑,笑嘻嘻地凑过来:
“小徒儿,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说完,他又试图安慰:
“但你往好处想想,你可以拿着剩下的五十去城里买点吃的,虽然买不到,但你能收获一顿打……噗哈哈。”
盯着徒弟破防的样子,徐清晨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一旁的师兄观察了一眼局势,一边劝着男人收敛一点,一边过来安抚炸毛的师妹。另一边更显稚嫩的少年则不知何时陷入思考当中,时不时回神看一眼混乱的局面。
后来许是男人良心发现,面对着深陷自我怀疑而破防炸毛的少女,他煞有其事地清咳两声:
“好了好了,允许你悔一次。”
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地负手闭眼,微微仰着下颌,末了还不忘偷偷半睁开一只眼瞧她。
见她眸底跃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男人暗自失笑,用合上的折扇,把为了抢骰子而凑过来的徒弟的脑袋戳走。
虞相意一朝得逞,志得意满地重新摇了一遍骰子。许是霉运当头,那一晚她悔了很多次步数,其中踩了师父房子最多,当然也精准踩中了其余两人的房子。
她从一开始的破防,到后来破了大防。屋内鸡飞狗跳,到处是男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到处是少女炸毛破防的身影,到处是少年温温和和的劝慰,还有少年忙忙碌碌的动作。
几人闹了很久,久到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久到他们都精疲力竭地躺在院外的小草坪上。
慢慢有一阵困意袭来,他们枕着清清凉凉的微风陆续睡去。虞相意临近睡前,身侧的师弟悄悄凑了过来,她寻着动静看去,望进少年亮晶晶的眸子里。
他向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很小声地对她说:“师姐,在我这里,你可以后悔很多次。”
他想了想,算了算,师姐会有很多很多后悔药。
很多很多。
虞相意伴着这道声音入睡,冥冥间,那几年在外游荡的时光浮了上来,要渗透她的梦境。
在青遥峰上,她可以有很多次后悔的机会,可以悔棋,可以悔步数,可以……可此后在外游荡数年,再无此例。
梦境渐渐散去,意识慢慢回笼,对外界状况有了些许感应。
隐隐约约有人推开门进来,停在了她的身边,一道目光随之定在了她身上。
混沌的意识很快变得清醒,虞相意倏地从臂弯当中抬起脸,看到了一双僵在空中的手。
那双手干净白皙,五指瘦削匀称,轻轻捏着一方薄毯的两角。
见她突然间醒来,谢虞顿在空中的手无意识攥紧,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撤回。
他嘴唇翕张,似是想要解释。挣扎了片刻,才没什么气势地开口:
“抱歉,我……”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又是道歉。
回来这么几天,她已经听了很多次道歉了。晕倒要道歉,麻烦了她也要道歉,惊扰了她也要道歉。好像除了道歉,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又开始虚张声势。
暗暗平复了一下,她这才出声断了他想要解释的念头,端着平日里平淡的语气道: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被人关心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我也是人,你关心我,我会开心。”她向他投去一个“知不知道?”的眼神,放轻了嗓音,“我不会怪你。”
可,他会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