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想到,她不仅啃了,还啃出了味道!啃出了疑问!甚至……胆敢向他这个行刑者发问?用这种……求知若渴的眼神?!
一股更深的、夹杂着荒谬和被冒犯的怒火猛地窜起!她把他当什么了?解惑的夫子?还是她攀登知识阶梯的垫脚石?她凭什么以为他会解答?他有什么义务满足她这该死的求知欲?
“谁允许你问这些了?”纪崇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暴怒,“我让你看,让你记!不是让你问东问西!看懂看不懂,是你自己的事!弄不明白,就给我一遍遍地看!看到懂为止!”
他猛地俯身,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手指几乎戳到书页上那个巨大的问号,眼神如同寒冰利刃:“看不懂?那就把你的眼睛钉在上面!看不懂就抄!抄一百遍!一千遍!抄到你这颗脑袋记住为止!再敢问一句废话……”他的威胁卡在喉咙里,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面对这滔天的怒火,姜雨眼中的求知光芒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因为他的拒绝和粗暴而燃烧得更加炽烈,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控诉?
“是你让我看的!”她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暴怒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指控的直白,“是你让我‘好好看’!是你让我复述!我看不懂,自然要问!不问如何懂?不懂如何复述?你要我‘一字不差’,却连‘枝津’、‘故渎’为何物都不许我问?那你要我如何懂?如何复述?难道要我像庙里的木鱼,只知念经,不解其意吗?”
她喘了口气,指着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注释和被她标注的、如同天书般的术语:“你看看这些!‘伏流’、‘悬水’、‘碛口’、‘陂塘’……这些词是什么意思?您若不说,我便是抄一万遍,也只是一堆无意义的墨迹!”
她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穿了纪崇州那套惩罚逻辑的虚伪外壳!她要的不是施舍的知识碎片,她要的是理解!是弄懂!而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容忍、最感到威胁的!
“放肆!”纪崇州怒极,胸膛剧烈起伏,他从未被如此逼问,从未感到如此……词穷!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她的质问直指核心!他给她的惩罚,在她这种近乎偏执的求知欲面前,竟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他猛地抬手,这一次不再是作势要打她,而是带着一股狂暴的戾气,狠狠抓向那本摊开的《水经注疏》!他要毁了它!立刻!马上!让这本给她带来枝桠的祸根消失!
“大人!”姜雨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几乎是本能地,她整个人扑在了书页上!用身体护住了那本厚重的典籍!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守护珍宝般的决绝!
纪崇州的手,带着凌厉的风声,重重地抓在了姜雨瘦削的肩背上!
“呃!”剧痛让姜雨闷哼一声,身体被那巨大的力道带得向前一扑,脸颊几乎贴在了冰冷的书页上。但她死死咬着牙,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抱着那本书,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书封的硬壳里!
“放手!”纪崇州低吼,怒火中烧。他试图将她扯开,但她抱得太紧,像一只护崽的母兽,将脆弱的腹部暴露给敌人,却死
死护住怀中的幼崽!
“不放!”姜雨的声音从书页间闷闷地传来,带着疼痛带来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异常执拗,“书是你给我的!是你让我看的!你不能拿走!除非……除非你杀了我!”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喊出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暖阁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纪崇州抓着她肩背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身体下剧烈的颤抖和绷紧的肌肉。她趴伏在书页上,长发散乱,肩背处承受着他暴怒的力量,显得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可她护着书的手臂,却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完全超出她体魄的力量!
她为了这本书……竟然敢用身体挡他的怒火?甚至说出“除非杀了我”?
一种极其复杂的、从未有过的情绪,瞬间缠绕住了纪崇州的心脏。那里面有被忤逆的滔天怒火,有掌控彻底失效的暴戾,但更深处……竟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慌的……震撼?甚至……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悸动?
他死死盯着身下那具为了知识而向他展露脆弱脊背、却又迸发出惊人力量的身体。那本他用来惩罚她的书,此刻竟成了她拼死守护的圣物,成了连接他们之间最扭曲、最激烈的战场!
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她这近乎自毁的守护姿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可以用暴力夺走那本书,甚至可以轻易折断她护书的手臂。但那样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亲手碾碎了她此刻展现出的、这种让他感到失控又莫名心悸的鲜活?意味着他承认自己只能用最原始的力量去压制她的生长?
纪崇州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从姜雨的肩背上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