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纪崇州的反应,比她预想的任何结果都更……诡异,也更危险。他非但没有雷霆震怒,反而将这场试探的球,又轻飘飘地踢了回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冷酷。
她赢了这一瞬的放肆,却仿佛一脚踏入了更幽深、更莫测的陷阱。
她迎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脸上那抹刻意维持的慵懒笑意未变,甚至更灿烂了几分,如同在刀尖上盛开的罂粟。
“多谢大人。”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地回应道,“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她再次拿起那双玉箸,这一次,动作更加从容,甚至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优雅,夹向了另一道菜肴。灯火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决绝和一丝……近乎悲壮的兴奋。
纪崇州看着她,看着她旁若无人地进食,看着她纤细脖颈上跳动的脉搏,看着她在这权力旋涡中心强行撑起的、摇摇欲坠的“从容”。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头那团被这朵“毒花”点燃的、越烧越旺的邪火。
底线?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由她亲手点燃、却不知最终会焚毁谁的烈火。
他的底线,似乎已被她这不顾一切的疯狂,烧穿了一个洞。
而这场试探,远未结束。
水榭内死寂无声,连水波拍打石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主位。姜雨手中的玉箸悬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清晰地感觉到纪崇州那最后一句“够不够你消遣”里蕴含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威压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纵容。这纵容比暴怒更可怕。
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继续这场危险的品鉴时,先前被纪崇州一声“坐下”喝退的年轻属官,脸色由惨白转为猪肝般的紫红。巨大的屈辱感和酒精的冲撞让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猛地再次站起,这次动作更猛,带倒了面前的酒杯,醇香的酒液泼洒在昂贵的锦缎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
“主公!”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悲愤,手指颤抖地指向姜雨,“此等不知尊卑、祸乱宴席的妖女,留之何用?她今日敢在主公座上放肆品评,明日就敢……”他后面的话被旁边同僚死死捂住,但意思已昭然若揭——祸乱军心,牝鸡司晨!
这指控,在满座皆是铁血军汉的场合,无异于点燃了火药桶。即便慑于纪崇州的威严,众人看向姜雨的眼神也彻底变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机。仿佛她真成了什么必须铲除的祸水。
姜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冰凉。她预想过挑衅的后果,却没料到这敌意会如此赤裸、如此致命。她下意识地看向纪崇州,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转机。
纪崇州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看那咆哮的属官,甚至没有看姜雨。他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将自己面前那只斟满的、价值连城的白玉酒杯,端了起来。
然后,手腕一翻。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晶莹的酒液混合着锋利的玉片碎渣,如同愤怒的冰花,在光滑的地板上四散迸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姜雨月白的裙裾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那咆哮的属官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水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死寂中,纪崇州终于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