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蓬仙默默把脸埋进他怀里,半晌,细声细气地问他:“你就这么接受了?不生气?也不反悔?”
她语气里带着犹疑,声音又轻又低,风大一些,都能把话音吹散。
赵庚不喜欢她露出这样不自信的样子。
她应该永远自信、永远昂扬。
赵庚喜欢她微微仰着下巴,骄傲得像只小凤凰的样子。
“阿嫮,看着我。”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回答。”
他的语气柔和但坚定,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意味,隋蓬仙有些别扭地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
女郎微红的荔枝眼清楚地倒映在他眸底。
“你可还记得你太爷爷的名字,又可曾知道他生平事迹?”
起初看着赵庚面色沉肃,眼神凝远,隋蓬仙还有些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欢,都被她强硬地摁下,微微屏住呼吸,等待着他话音落下。
——但他都问了些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隋蓬仙懵然地摇了摇头。
“若世人口中的传宗接代,是为穷尽我们一生,供养一代又一代,连我们名姓都不知道的子孙,那这桩事于我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眼看着她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他口中不肖子孙的一员,赵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我也不知道赵家先祖的名字与生平。所以你瞧,传宗接代到头来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隋蓬仙才要点头,又猛地反应过来:“可你是家中独子,万一你阿娘她们知道……”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眼。连最疼爱她的外祖母听到她不想生孩子这件事都险些动怒,更别提其他人了。
“知道又如何。”赵庚的语气冷淡又坚定,“战场上刀剑无眼,早在十二年前,我投军之时,我阿娘就已经做好准备,她最后只能看到我的衣冠冢。”
“血脉延续于我,早已是抛弃过一次的东西。阿嫮,不要把罪责强加在你自己身上,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决定。”赵庚握住她肩,眼神中尽是不容撼动的认真,“亦是我投机取巧的卑劣心思”
隋蓬仙眸光朦胧地看着他,一时不懂他的话。
“我期待着,我们达成共识,能让你高兴些。一高兴,就愿意点头嫁我了。”赵庚食指曲成钩状,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如何?是不是居心叵测,让人闻之变色?”
见她终于笑了,捏着拳头作势要打他这个油嘴滑舌的坏东西,赵庚也不躲,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任她发泄。
那阵香风却迟迟没有刮向他。
赵庚眉尾微动,似是不解地看向她。
隋蓬仙被他看得有些羞臊,索性狠狠往他怀里撞去,等到额头传来闷闷的痛感,她才反应过来——这人硬得像座石头山,抗造。
她就多余心疼他。
“赵庚。”
赵庚一怔。记忆中,她仿佛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叫他的名字。
“等这里的事忙完了,你记得上门提亲。”
事不过三。这一次,她愿意点头答应。
看着男人愕然瞪大,继而盛满笑意的眼,隋蓬仙哼了哼,还没等她笑话他不持重、不沉稳,她腰间一紧,整个人倏地腾空,耳边擦过的风快到簌簌作响。
开得热烈的榴花、蓊郁青翠的林木、碧蓝无垠的天空,都在她眼前飞快转圈。
隋蓬仙紧紧地抱住他的臂膀,低低尖叫出声。
老东西,转得她头都要晕了!
……
营地里,郭玉照摘了一篮子花,正回忆着上次芷荷教她的手法,打算编一个花环哄表姐开心,却见姑母身边的慈姑过来,说是姑母让她过去陪着说说话。
郭玉照心性纯稚,闻言点了点头,跟着慈姑去了。
却不曾想,侯夫人的帐篷里还有别人在。
她的母亲谢夫人正含笑朝她递来视线,郭玉照却不自觉看向坐在那里,清隽得像是一丛翠竹的少年。
她忍住心下的悸动,乖乖过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