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付泰雅的那些日夜,他连续通宵也不觉疲倦,他很少想起夏听婵,更从未流过泪。
复仇的执念和过量的事务榨干每一分一秒,像一剂强效止痛药,将“夏听婵”这三个字暂时从时间里彻底排除。
但现在,这件事了结了。
它迎来了结局。
……那他呢?
陆痕钦是从完成复仇的这一刻起,才发现原来他在走向复仇结局的同时也是走向他的终点,该做的事做完了,他就彻底失去了意义和目标。
这当然是不对的。
人总说活着需要一个目标,大也好,小也好,总归有个盼头,哪怕真是“混吃等死”,也一定有可以自洽和娱乐的事情足够获取多巴胺,好让自己一天接着一天活下去。
可他好像没有了。
他这一生,似乎一直在失去。
陆痕钦是从这时才开始察觉,人在呼吸时,原来是带着钝痛的。
就像吞药时不小心将药片黏在食道,即便早已融化,异样感却长久蔓延在胸腔,咳也咳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死亡最初的冲击带来的尖锐疼痛过去后,他有很长时间处于一种彻底的真空,仿佛落入巨大的、无声的爆炸里,他的世界变成了一幅扁平且失真的背景板,他就住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罐里,外界一切的色彩褪去,声音模糊。
他在这片无措的空茫里,有关夏听婵的一切却来势汹汹地反扑向他。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从未理清,话没有说尽,恩怨没有分明,爱恨纠缠,谁都没能说清。
而她就这么离开了,把这个怎么都解不开的毛线球粗暴地抛给了他。
他还在恨她,他明明说过要恨她一辈子,这日子才过了多久,她就这么潇洒自如地离开了。
那些无处安放的恨意带着灼烧肺腑的力度变得扭曲而畸形,他恨她的决绝,恨她的残忍,恨她用这种最彻底的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次的掌控和抛弃。
陆痕钦在药效强制带来的睡眠里反复梦见她。
他梦到她坐在岸边,手指上圈着一根细长的草绕啊绕,一看到他就把那根什么都挡不住的草竖起来比在脸前,假装一叶障目让他看不见她。
他想过去,却被她往脚底下一点。
他低头,看到两人之间隔了一条窄窄的小溪,像一面平静的镜子一样。
“你要过来啊?”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痕钦抬起脸望向她。
他清楚地明白这是梦,原来人在梦境里也是能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的。
他说:“我不过去,夏听婵,你见过岸边的鱼吗?看似触手可及,只要往浅水走几步就能捉住。但那其实是黄泉引路鱼,你追一步她退一步,直到淹死在水里。”
他说:“你也是,你弄死我一次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吗?”
于是她扁扁嘴,手里的叶子晃了晃,他就醒了过来。
陆痕钦昨晚又一次吞了一大把安眠药,他想让自己再一次完全睡过去,最好一觉醒来,夏听婵葬礼的这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次,他梦到了两人大吵一架的那天。
他那些流不出来的眼泪像是失了禁一样落下,他听见他恨意滔天的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