摛锦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忽想起什么,故意将语气放柔几分,“表兄这人性子冷,难以亲近,我也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他。”
庞勇稍愣,满脸流露出“果然如此”,咧嘴便道:“其实我们是想要梅子瑜的……”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粒花生砸翻了案上茶盏,庞勇正一边“哎呦”,一边抖落身上茶水。
摛锦凝眉朝花生射来的方向探去,撞见一片石青色的衣料。
邻巷的屋檐上,男人正随意坐在绿瓦间,一半隐在沉沉夜幕里,一半显露于摇晃的烛光。得益于蹀躞带上磨得锃亮的铜片,她看得最清楚的竟是被革带束紧的腰身,他曲着一条右腿,手搭在膝头,指节分明。
而后,那手动了下,从左侧怀里的油纸包中夹起最后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显然,已在那偷听好一会儿了。
“表妹若想亲近我,何不直说?”
他站起身,低眉理了理衣摆,可再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跃至窗前,“想了解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摛锦顿生窘迫,“我就是随口一说!”
庞勇眼珠直转,先是臀尖上翘,再是脚尖下沉,屏着呼吸,趁势欲溜。头凝在原地,身子悄悄向后挪了数步,偏待头一转,一柄黑色的刀鞘已悬在眼前。
肥胖的身躯第一如此灵活而矫健,急急刹住,浑身上下绷成了一条直线。
“东西放下。”
庞勇哭丧着脸,还想再竭力争取一二。
格与鞘间唰的一下晃出一抹寒光,庞勇立时闭了嘴,五条银铤搁上桌,三两步逃了出去。
冯媪瞧着气氛不对,也拉着青苗退出去,将门合上。
燕濯接替了庞勇的位置坐下,甚至有闲心取了个新杯,为自己斟茶,抬眉,瞧见她满脸愤愤,竟还翘了下唇角,“怎么,只许你遣人跟我一天,不许我来看看,这追踪者意欲何为?”
与燕贼同席,这茶都难以下咽!
摛锦重重地摁下杯盏,恨不得甩袖便走。
只是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斜睨过去,抿了抿唇道:“那你去找梅子瑜做什么?”
燕濯眨了眨眼,居然真的配合地答起话来:“讨好下尊贵的画圣门徒,好让他去跟上头人美言几句,提携提携我这个小县尉。”
呸!满嘴胡言!
求一个破画画的有什么用,他若是真心实意想升官,怎的不来求她?
她撩起眼,想起今早闹的那出,忽而笑起来,故意道:“你莫不是担心我去赴梅子瑜的宴,特意到他家守着?”
燕濯饮茶的动作顿了下,好笑道:“激我?”
他眼底划过一丝玩味,坐直身子,满脸坦然地承认:“正是如此,臣心胸狭隘,见不得一个绣花枕头能骗得殿下垂青。”
摛锦脸色缓缓绷了起来,倏然,将满桌杯盏拂落。
“这话,你信吗?”
燕濯面上的笑一点点敛去,对上她的目光,平静道:
“……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