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日头也不过将将起身。
摛锦坐在镜前,后头是手持篦子的青苗。
那牙人巧舌如簧,嘴中却有几分实话在,青苗确确实实有一双巧手,虽不曾见过京城那些时兴的发式,但听着摛锦的描述,连蒙带猜,竟也梳得七七八八。
打开漆木匣,尚在赤金如意云纹步摇与宝蓝点翠长春挂珠钗中抉择时,房门忽被叩响,而后是侍女恭敬的声音:
“燕县尉候在堂中,娘子可要见他?”
昨日还走得不声不响,今日却晓得登门求见?
摛锦眉尖微蹙,冷淡道:“那就叫他候着。”
才梳好发式,接着还要上妆。
她天生肌骨莹白,用不着厚敷铅粉,只薄施一层珍珠细粉,淡扫蛾眉,轻贴花钿。末了,执起兔毫笔,蘸了胭脂膏子,在额侧细细勾两道斜红。
待这一套章程走完,半个时辰已悄然而过。她这才拢了拢袖摆,施施然往前厅行去。
摛锦分出一点余光睨去,没瞧出那人有什么不耐,面色稍缓,却仍端着那副矜贵的架子,连他拱手行礼时,也只敷衍地点下头,便往上首坐去。
摆了摆手,侍从尽数退下。
“你今日不用上职?”
“用,一会儿便去。”
摛锦微微颔首,瞧了眼滴漏,心底又给他记一笔无故旷工、擅离职守的罪。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
自两条修长的腿,到被革带紧束的腰,而后是整整齐齐的领口,这些都与往常无异,可凝眸细瞧,鬓边碎发上还有残余的水汽,再转向高束在一块的发丝,果然是副半干不干的模样。
大清早的沐浴?
可这等私密的事,她总不好过问,故只能抿了抿唇,将这茬略过。
正思忖他此番来意,忽见他目光凝在墙角——
顺着望去,竟见那半人高的青瓷瓶里,斜插着一枝开得正盛的花,更准确地说,是他昨日摘的那枝。
摛锦眸光微闪,心头没来由地慌了一瞬,辩解道:“都是青苗擅作主张,我原是要扔了的!”
燕濯收回目光,语调无甚波澜:“哦,这样。”
他像是已将那花的事忘干净了,只字未再提,只道:“殿下何日回京?”
摛锦扬起下巴道:“我说了,何日寻到剑,我何日再回京。”
“好。”
他没头没尾地应了一声。
她正奇怪他这是闹得哪出,他忽从身后取出个粗布缠裹的长条物,随着布条渐次解落,寒芒寸寸乍现。待及雕刻缠枝纹的玉剑格显露,她瞳孔骤缩:
这分明是那柄被她弃于深涧、却谎称为“尚方宝剑”的佩剑。
他直起身,双手将剑奉至她面前。
“剑寻到了,殿下何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