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因呼吸不匀大幅度起伏着,喉咙干哑得快要冒烟,只急急地将桌案上的茶水灌下。
盏中被添过八道水,只剩下全然没了茶味的白水烂叶,眼下却没心思挑剔,只拎着茶壶往里添第九道,复又饮罢,勉强压下那分燥热。
“财主表兄?”
一个男声响起,燕濯循声望去。
朦胧的衣香鬓影逐渐凝实成一个肥头大耳的捕头,美酒佳肴变成面前人咧着嘴递来的一张烧饼,他这才彻底醒了神。
“……别那样喊我。”
声音掺了一点哑意,庞勇只当是他刚睡醒的缘故,并未多探究,将烧饼递得更近了些,眼珠往左右瞟了下,压低声音道:“县令对那姓梅的很是看重,你昨日说话那么冲,定然将人得罪了,今日可得备些礼送过去。”
燕濯接过饼,靠在椅背上,胡乱嚼了两口,神情恹恹,“得罪便得罪了,又能如何?”
“哎呀!”庞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今日点卯不来,才被抓了个现行,又公然在衙门里睡觉,月俸被扣,那咬咬牙尚能挺过去,这要是县令成日给你穿小鞋呢?”
“难道他现在没有?”
燕濯扫了眼桌案上的卷宗,尽是些东家丢了鸭、西家偷了菜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原该交由底下的捕快去跑腿的,偏被县令压到他这,美其名曰,历练。
说是他先前经手的失踪案,风风火火好些天也没个结果,皆是好高骛远之故,应从这些小案子开始,磨磨性子。
“嗐,这不一样!”
庞勇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卷宗一并推开,神情严肃道:“你可知,县令为何那么看重梅子瑜吗?”
燕濯咬了口饼,示意他继续说。
“不久之后,就是咱们幽云郡郡守的五十寿辰了,届时,各个县都要奉上贺礼,”庞勇给自己灌了口茶,“这谁的礼送得好,郡守不一定记得,但谁送得不好,他定然铭记在心!”
“按往年的水准,一千两白银才够入门,今年是整十数,这价格还不得翻了番?”
燕濯动作稍顿,回忆了下入平陇以来所见识的县令,与铁公鸡无甚区别,“县令舍得出?”
“自然是舍不得,这才盯上了梅子瑜,”庞勇再度强调了一遍“画圣门徒”的身份,“保不齐他手里就握有一幅画圣的真迹呢?要是能把那画哄过来,这银子不就省下来了?”
燕濯好笑道:“那姓梅的又不是傻子,知道这画值钱还肯往外送?再说,他也不一定有。”
“说是这么说,这不是有两手准备嘛,他要是没有,就让他现画,画个十幅八幅捆一起送,也不算寒碜。”
他一时无言。
庞勇还以为将人说动了,面上的笑不禁咧得更大些,“这差事虽然难办,但不比那些个抓鸡抓狗的有前途啊?只要画到手,咱们就能一块进郡城给郡守贺寿,倘到时能得郡守几分青眼——”
庞勇眯起眼,啧啧两声:“何愁升职无望?”
能入郡守府?
这倒是个好机会。
王瑛的事暂无进展,去那倒是能查证一番,况且,他真真正正领的差事,也需他去那。
“怎么样?去不去?”庞勇鼓动道。
燕濯将最后一小块饼塞进嘴里,站起身,“去。”
只是目光掠过袖口沾染的一点茶渍时,无端想起那人来,弄脏了衣物,她总不至于还惦记着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