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断案
皇帝司马炎头脑发热、突发奇想的一次“壮举”,引得整个朝野上下阿谀奉承之声不断,恭维溢美之文纷至沓来,可是这众多的诗文当中,唯有鲁郡公府呈上的,潘岳提就的这篇《藉田赋》,最是上乘之作,扬葩振藻、文采绝佳、如行云流水,令人拍案叫绝。
司马炎在见到这篇赋文后,也是喜欢得如获至宝、赞美有加,觉得此文抒情达意、正合他心,便俯身寻问殿下的贾充,“爱卿,此赋是何人所作呀?”
贾充忙上前几步,躬身跪地,“启奏陛下,此文乃是臣举荐的河阳县守潘岳所作。”
“潘岳?这名字好生熟悉,可是那年进到晋王宫向寡人父王求情,请求释放嵇康家人的潘岳?”
“喏,陛下所言极是,正是此人。”贾充颔首诺声答道。
“哦,看来此人还真是个人才,且很有胆识。”听司马炎的口气,对潘岳的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陛下,这潘岳不但文才拔群,胆略过人,而且清正为官,勤于政务,他自上任以来,把河阳县内治理得井然有序,焕然一新,似这等青年俊才,可是我大晋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嗯,寡人知晓了,就让他在河阳先历练些时日,再以观后用吧!”
“喏,陛下。”贾充答诺一声后,便恭谨着面容起身退回朝班。
洋洋洒洒一篇《藉田赋》虽令潘岳声震朝野,才华彰显,却并没有给他的仕途带来任何的起色,他也没有因此而得以升迁,反倒是木秀于林,无辜招致风摧雨打,遭到了一些素日与贾充貌合神离的大臣们的无端嫉恨,无端成了一些人刻意猜疑、排斥、耿耿于心头的对立面。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命运大致会如此,潘岳惊艳洛阳道、风靡上巳节,被众人争相围睹的美名,注定了他不可能等同于别人心中的默默无闻。潘岳在太学独领风骚的文才和拔乎其萃的真知与灼见,注定了他不会是别人心中甘愿庸碌一生之人。潘岳敢于在刑场上为嵇康振臂高呼,敢于独闯晋王宫,义正词严面对司马昭,更是注定了他不会是别人心中安于乱世、逆来顺受,没有自己的想法和血性之人……而这样的人、这样的潘岳,偏又正当风华年少,即使他没有自骄,没有招摇,但他的“过分完美”就已经成了他的“过错”,成了别人“见不得他好”的理由!
然这些背后的文章,这些别人背地里对他的看法与妒忌,却不是此时的潘岳在着意考虑的,他如今心内装着的,就是能够好好地当好河阳百姓的父母官,好好地为河阳的百姓做些有利的事情,还有就是,好好地照顾好自己的爱妻,因为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潘岳的内心一直都在欣喜着、渴盼着自己的孩子呱呱坠地,自己当上父亲的那一天的到来。
“容容,你一定要小心地保养好自己,小心地保养好咱们的孩子!”潘岳晚饭后,回到卧房,看着妻子越来越浮肿、越来越疲惫的容颜,觉得很是心疼。
“檀郎,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咱们的孩子好好地生下来,好好地养大。到那时,我们便总是能够听到一个小生命奶声奶气地唤你爹爹,唤我娘,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杨容姬总是笑语柔声,百般的惹人怜爱。
“嗯,是啊,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容容,今年开春,我已带着百姓把能种桃李的地方,全都撒上了种子,嫁接上了秧,等到三年两载之后,估计河阳县内的春天,必将会变成一片桃李的花海,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和咱们的孩子一起去赏桃花,游田野,可好?”
“当然好了,檀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有你陪着我,无论去到哪里,我都会很高兴。”
“容容,你真好!容容,我想在咱们县府的花园之中,也种上些桃李,再挖上一口井,用来灌溉浇花用,不知你可否愿意?”
“我当然是愿意的,檀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容容,此生能有你相伴,真是我的好福气!”潘岳说完,便弯下腰去,轻轻地从座位上搀扶起自己的妻子,一直把她扶到床边,让她歪躺在床榻之上,“容容,你好生躺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就坐在旁边看着你,同你说话,你还要不要再吃些东西,我吩咐餐堂给你做,你不要太累自己了,保重身子要紧!”
“好啊,檀郎,不过,我晚饭已经吃得很饱,就不用再烦劳他们了,檀郎,有你陪着我说话才是最好的。”杨容姬在潘岳的扶住下,慢慢地侧身躺到了床榻上,脸朝向自己的夫君,目光中充满着柔情无限。
“好的,容容,那我以后无事之时,就总这样陪着我的爱妻、陪着我的孩子说话,可好?”潘岳笑着伸出手去,轻轻地抚触着自己娇妻那嫩白、秀丽的额头,万般爱怜地对着她说道。
“好啊,檀郎,那正是我最最渴盼的事情呢!檀郎,我是不是变得很丑?”
“没有,容容,你怎么可能变丑呢?你在我眼里总是很美的!容容,你怀着孩子,身子本来就累,不要胡思乱想,你就这样好好歇着吧,让为夫我来给你吹奏一曲胡笳听,可好吗?这胡笳本是北方边族的一种乐器,还是我在太学读书之时,同窗室友刘蕃所赠,我曾向他学习吹奏,但我只刚学了些皮毛,希望你能喜欢。”潘岳说着,便起身走到了外间屋,从一个柜子里取来了在太学临分别时,刘蕃特意送给他的那管胡笳,然后便静静地坐在妻子的床榻边,认真地、深情款款地为她吹奏。
胡笳的乐音听起来很美,悠扬婉转、抑扬顿挫。窗外的月光看起来也很美,皎皎袅袅、静谧安详。而屋内榻上杨容姬的内心则是更美的,满溢着甜蜜的馨香。她一直就是这样幸福地笑着、看着自己的夫君潘岳,侧耳倾听着潘岳为他吹奏的那别样优美、传情的胡笳的乐声……有这样如诗如画、俊逸潇洒的夫君相伴,有这样情浓似海、心心相印的夫妻情相随,杨容姬觉得自己好感动、好满足,与君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能够遇到一个对自己如此真心实意、一往情深、爱恋眷顾的夫君,能够遇到潘岳,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万事皆可无所求矣!
“夫妻恩爱生死同,兄弟情深悲欢共。”夏侯湛出征回来途经河阳,听闻自己的义弟潘岳已在此地任县守,想到他兄弟间彼此又已然很久的时光未曾相见了,甚是挂怀,于是便风尘仆仆地竟自来到县守府上,看望潘岳。
征途上的沧桑,战场上的疲倦,多多少少地还写在夏侯湛那张英俊却略带惆怅的面上。
“兄长平寇得胜归来,弟本应当早去看望兄长,怎奈弟未成行,反劳兄长前来看弟,真乃弟之过也。”潘岳见到义兄夏侯湛后,先笑着躬身一礼请罪,继而便高兴万分地拉住夏侯湛的手,兄弟二人亲亲热热地进到后园的厅堂叙话。
“贤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弟兄根本勿需如此客套,是愚兄听闻贤弟已然成家并到了河阳任县守,故而回返许昌途中特来看望贤弟,贤弟如今燕尔新婚、伉俪情深,愚兄冒昧前来,还怕打扰了贤弟夫妻团聚呢。未知令弟妹是谁家府上的千金啊?莫非贤弟已然寻到了嵇中散的女儿?”夏侯湛与潘岳在厅堂分宾主落座之后,话语客气委婉地又问到了墨菡。
“她本是荆州刺史杨肇大人之女,至于墨菡,唉,我已经……我已经再也没有她的任何音信了。”自从婚后,与妻子杨容姬恩爱情深、同德同心,潘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把墨菡给淡忘了,但是当他听到夏侯湛提问起墨菡时,才知道自己的心内依然会痛。
“哦,……”夏侯湛满面释然地“哦”了一声。
“圣莲,你马上去到后房告诉少夫人,就说我的义兄光临家中,请她过来拜见一下。”丫环圣莲和竹青来厅内端送茶水和果品时,潘岳随口便吩咐圣莲,赶紧去请自己的妻子杨容姬来至前厅,拜见他的义兄夏侯湛。
“是,……”圣莲答应一声便跑去了后园。
杨容姬早就从夫君潘岳的口中听闻过他的这位义兄夏侯湛,而且听得耳畔都已经快要磨出茧子来了。在潘岳口中,他的这位义兄总是很完美、很高大。
杨容姬拖着沉重的身子迈步走进厅堂时,潘岳早已起身来至她的近旁,伸双手扶着她,夫妻二人一起又给义兄夏侯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夏侯湛见状,慌忙起身摆手言道,“勿需多礼,勿需多礼,弟妹且请一旁落座,千万小心!”
“妹早就从安仁口中闻听过贤兄之美名,今日贤兄来至家中,我夫妻定当好好款待!”杨容姬话语亲和有礼,面带羞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