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慈走到水缸边,看着里面游动的鲜鱼和旁边一块新鲜的猪肉,心里已有了计较。既然大人胃口不佳,便更需在清淡中寻些鲜味才好。
她先取过张嫂子处理好的鱼,用干净的布巾吸干水分,在鱼身两面细细划上几刀,抹上极细的盐和少许姜汁,腌制在一旁。随后起了一只小砂锅,注入清甜的井水,放入几片火腿薄片,香菇,姜片,慢慢熬煮汤底。
那边钱嫂子已将肉丝切好,苏慈接过,用少许蛋清,盐和淀粉抓匀,让肉质更显嫩滑。汤底滚起,鲜味渐出,她将鱼整条滑入锅中,转为小火,让鱼肉的鲜嫩慢慢融入汤中。
另起一炒锅,烧热,只滴入少许素油,便将上好浆的肉丝滑入快速翻炒,待肉丝变白,立刻投入早已备好的嫩笋丝和葱段,略加翻炒,便调入少许盐和一滴提鲜的酱汁,快速出锅,盛入盘中,肉丝嫩滑,笋丝清脆,色泽清淡可人。
最后,她又快手烫了一碟碧绿的菜心,整齐码放在白瓷碟中。
三菜一汤,鱼汤奶白,肉丝嫩白配着嫩黄笋丝与翠绿葱段,炒青菜碧绿欲滴,看着便觉清爽适口。苏慈做事时神情专注,偶尔因灶火热气,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便抬起手腕,用袖角轻轻拭去,动作轻巧认真。
待到饭菜备齐,她轻轻吁了口气,盼着这般清淡鲜美的菜肴,能稍稍勾起那位大人的一丝食欲。
晚膳时分,苏慈将精心备好的三菜一汤逐一摆上桌。温砚礼对菜式多寡从不计较,只需合口,她便也依着惯例,只做了几样
她先小心地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鱼汤,轻轻放到温砚礼手边,声音温软:“大人,这鱼汤趁热喝最是鲜美,您尝尝。”
温砚礼看向汤碗,眉头一蹙,并未动作。
苏慈知晓他是嫌鱼腥,连忙轻声解释:“大人放心,这鱼是活杀的,用姜汁细细腌过,又去了腥筋,汤里只放了火腿和香菇提鲜,断不会有腥气的。”
温砚礼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双眼睛澄澈认真,不似作伪,这才淡淡“哦”了一声,算是信了。他拿起汤匙,舀了半勺,送入唇边。
汤温热适中,入口果然只有火腿的咸鲜与鱼肉的清甜,并无半点令人不悦的腥味。他沉默地又喝了几口,虽未称赞,却也未放下。
苏慈侍立一旁,看着他这般“听话”地喝汤,与平日挑剔的模样迥异,心下竟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好笑,像瞧着个别扭的孩子。她赶紧垂下眼睫,掩去眼底快溢出的笑意,好在无人察觉。
用过几口饭菜,堂内一时寂静。苏慈想起明日旬休之事,斟酌着开口,声音比方才更轻缓些:“大人,明日是奴婢休沐的日子。”
温砚礼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未抬头,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嗯?”示意她继续。
苏慈悄悄瞥了眼他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接着道:“奴婢明日想出府办些私事,午间便不在府中了,特向大人告假。”她说完,心微微提着,不知他是否会准。
温砚礼吃完筷尖的笋丝,才放下银箸,取了帕子拭了拭嘴角,语气平淡:“知道了。”既没说不准,也没说准,但苏慈知道,这已是默认了。
见他用完膳,苏慈上前准备收拾碗筷。忙活了一晚上,她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只盼着赶紧收拾完去后厨用些饭食。
刚端起一个盘子,却听座上那人忽然开口:“去哪儿?”
苏慈一愣,停下脚步,回身恭谨答道:“回大人,奴婢去将碗筷送回厨房,然后、然后用饭。”
温砚礼闻言,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你平日都是等本官用完,自己才去用饭?”
苏慈更觉疑惑,这不是府里下人的规矩么?她点点头:“是,大人。”
温砚礼看着她那张微微泛红的脸颊,沉默了片刻。烛光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垂下的阴影,以及那俊美却总透着冷意的侧脸线条。他忽然挥了挥手:“去吧,用完饭便回去歇着,今晚不必再过来伺候了。”
不必熬夜等候随时可能的传唤?苏慈眼前骤然一亮,连忙屈膝行礼,声音轻快了不少:“是,谢大人,奴婢告退。”
她端起碗碟退了出去,那抹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温砚礼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上午,天色晴好。
苏慈换下平日的婢女服饰,穿上了一身自己带来的藕荷色细布裙衫。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却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细腻,纤细的腰身也勾勒了出来。
她对着水盆模糊的倒影稍稍理了理鬓发,脸面莹润生光,眼里含着些许出府的期待,唇色自然红润,愈发清新动人。
遂来寻她的小荷瞧见了,忍不住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赞:“苏慈,你穿这身可真好看,平日里真是埋没了。”
苏慈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抿唇笑了笑:“快别打趣我了,不过是件寻常衣服。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沿着青石小径往府外走。
途径正院外的回廊时,苏慈想着休沐的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裙裾微扬,勾勒出窈窕的背影。
恰在此时,温砚礼正从书房出来,欲往院中去。眼眸不经意掠过回廊,恰好捕捉到那一抹渐行渐远的藕荷色身影。那身影纤细轻盈,与平日低眉顺眼的婢女模样截然不同,阳光下,甚至能看清她微微扬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