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教哲已穿好外袍,正坐在桌边喝茶,见她去而复返,眉峰微挑。
“那个……”段缘浅放下被子,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在外面,他们……好像不太放心我们。”
简教哲眸光微动,似是明白了什么。
“我今晚就在这里打地铺吧。”段缘浅指了指墙角,“应付一下就好,天亮我就走。”
他却摇了头,声音平静无波:“不必。”
段缘浅一愣。
“你一个姑娘家,打地铺不像话。”他指了指床的内侧,“睡床上。”说着,从柜里又取了个枕头,放在床中间,“中间隔着这个。”
红烛依旧跳跃,段缘浅看着床中间那道无形的界限,一时竟不知该应还是不该。
段缘浅犹豫片刻上了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草木与药膏的淡香。困意袭来,她没再多想,很快便沉沉睡去。
民间的习俗,大婚当日烛火要燃一晚上,为了做给外人看,段缘浅也就没熄灭烛火。
烛火晃了晃,简教哲看向身侧。段缘浅睡颜恬静,眉眼清秀耐看。
他想起她父亲蒙冤、被大伯算计,无奈至此,心头掠过一丝怜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倦意渐浓,他阖上眼,也沉沉睡去。
段缘浅醒来时,窗外日头已烈,竟已是晌午。身侧空荡荡的,她揉着发沉的太阳穴推门出去,正撞上廊下的简教哲。
四目相对的瞬间,段缘浅猛地想起眼下的处境,忙朝他招手:“你过来。”见他走近,她压低声音道,“这医馆在市区中心,往来人多眼杂,你的身份万一暴露了不是小事。我看还是搬回之前那处隐蔽的屋子稳妥,我刚租了辆马车,咱们这就动身吧?”
简教哲听着,只平静颔首:“好。”
马车先绕去那处僻静屋舍,将简教哲安顿好后,段缘浅便让车夫转向县衙——她得先给简教哲办个合规的户籍,再顺便把自家医馆的户头彻底转到自己名下,断了段就下觊觎的念头。
从屋子到县衙的距离不远,走上两刻钟也就到了。到地方时,衙役也才刚刚上班。
段缘浅对门口的官差报了王叔的名讳,不消片刻就被人领着去后面的值房里。
“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凭什么百姓辛辛苦苦挣的钱要白白给予给贪官。”
走到门口时,段缘浅就听到王叔的声音,似是在训话。
段缘浅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等待。
王叔说话的嗓门极高:“如果我们不把百姓的命当命,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
这时王叔看到了门口的段缘浅,对着几个官差说:“下去吧,该干嘛干嘛。”
王叔招呼着门口的段缘浅进来。
“王叔,又来麻烦您了。”段缘浅走进屋时,额角还带着薄汗,见王叔额角带着薄汗,脸色沉得厉害。
王叔摆摆手,语气稍缓:“不忙,坐吧。”
段缘浅在对面落座,瞧着他胸口仍在起伏,轻声问:“方才在外头就听见您动了气,这是怎么了?”
王叔重重叹了口气,指节把桌面敲得咚咚响:“还不是那新来的知府!江南大旱成这样,他倒好,借着赈灾的名头,让粮商把平价粮改叫‘赈灾专供’,价钱直接翻了三倍!百姓哪掏得出钱?粥棚外全是拦着的衙役,粮食倒一车车往府衙后院拉。”
“征徭役更气人,说要修水库抗旱,结果壮丁全被他调去修自家园林。地里禾苗枯死,家里老弱只能挖野菜,有几个胆大的去府衙请愿,反被按个‘聚众滋事’的罪名,打了板子赶出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发哑:“前几日知府还递了奏报,说什么‘百姓安和,灾年无虞’,附的画像里,那些饿极了的人被衙役逼着捧空碗笑——他府衙粮仓的粮食都快发霉了,百姓却连糠麸都凑不齐啊!”
段缘浅叹了口气:“现在这些官员简直无法无天,一点都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命。”
王叔看了看段缘浅,道:“你今日来是为了过户你家医馆的事?”
“正是”
王书道:“我先前忘了与你说了,你大伯父的状纸已经递上去。案子结案前这房子是不可转户的。不过你放心,你既然已经招婿,即便是上了公堂,县令大人也只会把这房地给你。不过是流程麻烦了些。”
段缘浅不曾想竟然如此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