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别尘逃窜后,其他修士立马离开,弟子也散了。殿宇深处,那象征着合欢宗至高权柄的宗主宝座终于又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殷九昭斜倚在铺着柔软火狐皮的朱椅里,身上不再是那件破碎的嫁衣,她换了一身赤红广袖流仙裙。
闭着眼仿佛在疲惫小憩,可眉心微蹙,右手在动。左手随意地搭扶手上,指骨纤长却带着一种失血的冷白。
染着蔻丹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小小的物事。
正是三日前,红绡跪奉的莲心饴糖。只是此刻,这颗糖丸上沾染了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的……血迹。
那是红绡的血,她新提拔的首席弟子的血。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名试图趁乱向仙盟传递密讯的内门弟子,被红绡钉死在了殿外回廊的朱漆柱上。
行刑时不小心划破时溅出的热血有几滴恰好落在了这碟新制饴糖上。
殷九昭没有嫌弃地拈起了这颗染血的糖,仿佛那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尘埃。
殿下,空旷的大殿中央红绡垂手而立,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过于苍白的脖颈和一小截下巴。她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地砖上。
仔细看去,那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间缠绕着数根比蛛丝更细的丝线。丝线绷得笔直在殿内摇曳的光线下偶尔折射出一点寒芒。
“宗主!”一个穿着内门执事服饰的中年男子,被两名面无表情的黑袍弟子粗暴地押解着,踉跄地拖到了大殿中央。
他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抓痕,衣袍上沾着尘土和可疑的暗色污迹,显然经过了一番不甚温柔的“请”的过程。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高座之上那个慵懒倚靠的红影,“殷九昭!你已入魔道,仙盟绝不会坐视。云魁首定会为我等主持公道,踏平你这魔窟!你……”他嘶声力竭地吼着。
高座之上,殷九昭依旧闭着眼,仿佛入耳的只是蚊蝇嗡鸣。只有眉心那蹙痕似乎加深,透出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就在那执事吼出“踏平你这魔窟”的瞬间,红绡动了,掩在袖袍下的双手探出,缠绕在十指间的丝线骤然绷紧。
丝线精准无比地缠绕上了脖颈,声音戛然而止,怨毒的表情瞬间凝固,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脖颈处传来一圈冰凉的触感。
执事立刻大叫,“师尊不要——” 殷九昭捻动指尖那颗染血饴糖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睁开了眼。
“叛宗者——”她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皆!该!死!”
殷九昭素手拂过鬓角,毒针射穿他的眉心,血溅在她脸上,倒显得那痣愈发娇媚。
执事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发出重重的声响,“求饶?殷九昭来了兴致,红唇微弯,温言软语:‘乖,近些说话。”
他向前爬去,可紧接着,一声脆响伴随血雾泼洒出一道扇形轨迹。
其中一道血线不偏不倚地溅射在红绡裸露在外的左小臂上,那溅落的温热血液并未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反而瞬间被那处肌肤“吸收”了进去。
紧接着,红绡左小臂内侧原本有淡淡青痕的皮肤下浮现出无数道繁复的纹路。
纹路交织盘绕,隐隐构成一个某种古老蛊虫的图腾。纹路飞快地暗淡下去,红绡缠绕在指尖的情丝也不经意间缩回袖中。
红绡依旧低垂着眼帘,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手臂浮现蛊纹只是一个幻觉。
殷九昭笑了,桃花眸没有看殿中央的人。反而越过了垂首肃立的红绡,落在了大殿深处重重垂落的鲛绡纱幔之后。
纱幔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在那光影交错的纱幔缝隙之后,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颀长身影静静地立着。
他穿着墨黑如夜的劲装,没有任何纹饰,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玄铁鸦首面具,只露出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穿透纱幔的阻隔……落在了阶下红绡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红绡左臂的暗红蛊纹之上。
没有任何言语,那鸦首面具下的头轻微地向下……点了一下。
阶下,低垂着头的红绡身体绷紧了一瞬,左臂上的蛊纹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分。
高座之上,殷九昭的唇角向上勾起,指尖倏然收拢。
那颗的莲心饴糖在指间被轻易地捏碎。
糖粉混合着暗褐的血痂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无声地飘洒在宝座下柔软的火狐皮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