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布换来的铜钱和碎银子,沉甸甸的压在陈青禾贴身的小布包里。
她还没捂热,转身就进了米铺,买了糙米、杂豆、一小块盐巴,最后在油盐铺子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是咬牙称了半斤最劣质的棉籽油,黑乎乎的,带着股呛人的生油味。
回到棺材铺后院那间破屋子,她把东西往角落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子上一放。
李巧娘她们四个女人缩在墙角,裹着单薄的破棉絮,冻的嘴唇发紫,眼神像受惊的雀儿,怯怯的望着她。
“米。”陈青禾声音干涩,“豆,油。”
几个女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又迅速暗淡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
张寡妇哆嗦着伸出手,枯瘦的手指触碰到米袋,又猛的缩了回去,仿佛那袋子烫手。
“这就是给你们的,煮了吃。”陈青禾说完,便转身出去,从后灶里扒拉出半筐湿冷的柴火,放在屋子门口,“省着点烧。”
灶堂里终于有了火,火苗烘烤着冰冷的铁锅底,发出滋滋的声响,水汽混着米香,在空气中弥漫开一点微弱的暖意。
几个女人围着灶台,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吞咽声。
李巧娘用破瓦罐小心的舀出一点棉籽油,滴进锅里,油花瞬间炸开,带着刺鼻焦糊味,却让寡淡的米粥添了一丝油光。
那一晚,那件破屋子里飘出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小心翼翼的咀嚼声。热粥滚过僵硬的喉咙,暖意顺着食道,像微弱的火种,暂时驱散了骨髓里的寒意。
她们每个人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粥,眼泪无声的掉进碗里,混着米粒咽下去。
陈青禾没进去,她站在屋子外面背风的墙角,听着里面压抑的啜泣和吞咽声,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她脸上,她袖子里,那块装着雄黄粉的小布包还在。
没有药,李巧娘迟早会被翻出来,她爹到现在还满县城的找她,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劲头。
这次是李巧娘,下一次,很可能就是张寡妇,赵家媳妇。。。。。。或者更多的女性。
她转身,走向铺子后面那间杂物房。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棺材板边角料、破席烂草、还有几口早些年积压下来的、卖不出去的小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朽木气息。角落里,放着几个蒙了厚厚灰尘的陶罐,是她爹当年配防腐药油剩下的家伙。
她半开几块烂木板,露出底下半埋的一个粗陶坛子,坛子用油泥封着,边缘裂了几道细缝。她撬开封泥,一股极其刺鼻、混合着硫磺、硝石和某种辛辣草药的浓烈气味猛的冲出来,呛的她喉咙发紧。
坛底沉淀着一层粘稠发黑的膏状物,早已干涸结板,像块黑石头。
陈青禾用凿刀撬下一小块黑膏,碾碎在掌心,粉末粗糙,带着刺鼻的怪味。
这就是他爹当年熬的“七步封喉油”的底子,据说能封住尸身七日不腐,毒性猛烈,活人沾上一点,皮肤溃烂,痛不欲生。
她捏着那点粉末,走到墙角一个破瓦盆前,盆里是前几日下雪时接的雨水,结了层薄冰。她把粉末撒进去,粉末沉入冰水,毫无反应。
她沉默地看着,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她爹那本破的掉渣的配药册子早不知丢哪里去了,她只记得几个模糊的字眼:曼陀罗花让人昏睡,乌头草能麻逼肢体,砒霜。。。。。。砒霜能让人死透。
死透?不行,要的是假死,得气息微弱,身体僵冷,但心口还留着一丝热乎气。
她需要一种药,能让人像冬眠的蛇。
第二天,她换来的最后一点铜钱,去了城南“回春堂”。
药铺掌柜孙老头看见她,像间了瘟神,脸拉的老长,隔着柜台摆手:“没有!我这里没有你要的虎狼药!说了多少遍了!弄死人算谁的?快走快走!”
陈青禾没走,她来到柜台前,目光扫过药铺后面那一排高大的药柜,浓重的草药混杂着尘土气。
她开口:“我就买点寻常药,做棺材防腐用。”
孙老头狐疑的打量她:“防腐?桐油石灰不够你使?”
“不够。”陈青禾从袖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要硫磺粉,半斤。雄黄粉,二两。生石灰,半斤。再来点艾草灰。”
孙老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虎狼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