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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府学习（第1页）

那日争吵的裂痕，如同冬日窗上冻结的冰花，清晰而寒冷地横亘在两人之间，久久未能消融。

自云瑶醉酒回家后，小屋内便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楚清墨依旧每日坐在窗边，对着绣棚穿针引线，笔下勾勒着繁复的绣样，仿佛一切都未改变。

但不同往昔的是，他不再主动与云瑶说话，不再为她准备夜读的宵夜，甚至在她进出时，连眼皮都很少抬一下。他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受伤后固执的疏离，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只有在他以为云瑶不注意的间隙，那投向她的目光才会泄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懊悔那日的口不择言，有对她沉溺酒宴的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看不到未来的茫然与绝望。

云瑶心中同样憋着一股郁气。落榜的打击与楚清墨那日“只为母亲翻案”的诛心之言交织在一起，让她既感挫败又觉心寒。她知道那或许是气话，但伤害已然造成。

她不再外出赴宴，将那点可怜的交际都断绝了，将自己完全埋首于书卷之中，发狠般地苦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外间的烦恼和屋内的冰冷。灯火摇曳的夜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角落。

这僵局持续了十余日，直到许梦君再次登门。这次，她是奉了母命，更是受了自家弟弟百般哀求和眼泪攻势而来。

“云妹妹近日闭门苦读，其志可嘉。只是独自钻研，难免有困顿疑惑之处。”许梦君笑容得体，语气温和，“家母惜才，知今科有不少如妹妹般一时失意的优秀学子，特命我开放府中藏书楼，并允诸位在府中西苑客舍暂住备考，既可互相切磋，家母得空时亦可指点一二。不知云妹妹意下如何？”

云瑶闻言，心中一动。太傅府的藏书和许清漪的指点，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诱惑，能极大弥补她出身寒微、缺乏底蕴的短板。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边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

楚清墨手中的针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穿梭起来，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倔强的孤寂。

云瑶犹豫片刻，终究难以抗拒这通往更高学识殿堂的阶梯。她深吸一口气，对许梦君道：“多谢太傅大人和许姐姐厚爱，云瑶感激不尽，愿往府中叨扰。”

许梦君满意一笑：“如此甚好。妹妹收拾一下，明日我便派人来接你。备考紧要，怕是得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了。”她话似无意，目光却轻飘飘地扫过楚清墨。

听到“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楚清墨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指尖被针尖刺破，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他迅速将手指含入口中，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

许梦君告辞后，屋内又恢复了死寂。云瑶默默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和书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去，两人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联系恐怕会更加冰冷。

翌日清晨，许府的马车准时停在了巷口。云瑶拎着行李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过身，对着那个依旧背对着她、专注于绣棚的身影，干涩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艰难：“我……我去太傅府备考，可能要一段时日才回。你……一人在家，门户小心，夜里早些休息，不必……不必熬太晚做绣活。”

这几乎是争吵后她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尽管内容干巴巴的，却依旧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楚清墨的背影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握着绣花针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那无声的抗拒像一堵冰冷的墙，将云瑶剩余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她心中蓦地一酸，又有几分赌气，最终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决绝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门，登上了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马车轱辘，驶离了狭窄破旧的街巷，驶向了那个象征着权势与文化的太傅府。云瑶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却没有预期的兴奋，反而沉甸甸的，仿佛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原地。

太傅府西苑，果然如许梦君所言，已住下了五六位同样有才学却或因各种原因落榜、或欲精益求精的寒门学子。她们被统一安置在整洁清雅的客舍中，每日可自由出入藏书浩瀚的私家书楼，更令人激动的是，每隔两三日，太傅许清漪竟真的会抽出半个时辰，来西苑为她们答疑解惑、点拨文章。

这对云瑶而言，无疑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许清漪的指点高屋建瓴，往往一针见血，让她以往许多模糊不清、仅靠自悟的概念豁然开朗。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切，几乎废寝忘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业之中，试图用疯狂的攻读来压制心底那份因离家而隐隐作痛的不安和对楚清墨的牵挂。

而在这严谨的求学氛围中，一抹温柔缱绻的亮色，便是许梦安。

几乎每天午后，当时钟敲过三下，许梦安便会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娉娉婷婷地来到西苑，美其名曰给姐姐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姐姐近日辛苦，这是梦安刚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还热着，您尝尝。”他声音柔婉，仪态万方地将食盒放在许梦君房中的小几上。食盒打开，里面点心精巧别致，香气扑鼻。

许梦君总是笑着接过，然后便自然而然地招呼同在房内或附近讨论学问的学子们：“诸位妹妹也来尝尝，我家梦安别的不敢说，这手艺可是得了母亲真传，等闲人可吃不到。”

众人自是纷纷道谢，围拢过来。许梦安便含着恰到好处的羞涩笑意，将点心一一分给众人，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飞快地掠过云瑶所在的方向。

轮到云瑶时，他总会多停留一瞬，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盈盈地望着她，声音更软几分：“云小姐，读书费神，多用一些。”有时还会细心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解腻的花茶。

云瑶起初还想推拒，总觉得频繁接受一位未出阁公子的馈赠于礼不合。但许梦君总会在一旁半真半假地打趣：“云妹妹莫要客气，梦安一片心意，你若不收，他回去怕是要跟我哭鼻子了。何况美食当前，岂能辜负？”其他学子也纷纷附和，云瑶便不好再坚持。

她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那滋味果真与市售的截然不同，香甜细腻，入口即化，火候用料都极讲究，可见制作之人的用心。

吃着这精致的美味，再对比家中楚清墨那些虽然饱含心意却终究粗糙简单的饭食，以及他近日的冷脸，云瑶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再看许梦安，不仅容貌绝世，竟还如此蕙质兰心，体贴入微，对自己似乎又格外青眼有加……一种微妙的、被欣赏被呵护的虚荣感，以及几分对美好事物的自然倾慕，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对着许梦安真诚地道谢：“多谢许公子，点心非常美味。”

许梦安便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颊边泛起淡淡的红晕，低声道：“云小姐喜欢便好。”那情态，足以让任何女子心动。

于是，在这侯门深院里，云瑶沉浸在浩瀚书海与名师指点中，学业日益精进，又有美人每日温柔款款，送上精心烹制的点心，说着熨帖人心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