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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第1页）

地板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头那阵滚烫的震颤。叶冉蜷坐在那里，很久，只是听着自己尚未平复的呼吸在空旷的老屋里回响。屏幕上定格的，是她自己强忍泪水的脸，而耳边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附着在录像背景音里、沉重压抑的叹息。

他看过。他记录下每一场。他甚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屏息，为她叹息。

这认知比任何直白的话语都更具穿透力，瓦解了她所有强撑的防御。

她抬手，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湿痕，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按下了录像机的倒退键。机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画面快速倒回。

她要看。看他到底记录了什么。

画面快速闪动，跳跃、旋转、跌倒、起身……她的整个赛季，甚至更早，被压缩成模糊的色块和断续的声响。她猛地按停，随机选择一个片段。

是去年大奖赛分站赛的自由滑。她在一个联合旋转后重心不稳，几乎摔倒在地，狼狈地用手撑了一下冰面才堪堪稳住。镜头拉得很近，清晰地捕捉到她瞬间的慌乱和咬紧的下唇。

然后，画面外，那个熟悉的声音极低地“啧”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和……焦躁？紧接着，是笔尖快速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在记录什么。

叶冉愣住了。这不是她记忆中任何公开的转播信号源。角度太近，太私人化。

她快速退出这盘带子，近乎慌乱地翻找着架子上的其他标注着她名字的录像。手指拂过那些白色标签，日期像时光隧道一样向后延伸。

【2018。04。07训练录像3A成功率分析】

【2019。08。12新节目选曲试滑】

【2020。01。22全锦赛自由滑4T+3T成功】

她抽出一盘更早的，标签已经有些发黄，字迹却依旧清晰：【2015。11。28JGP法国站短节目】

放入，播放。

画面质量明显差了很多，晃动，噪音也大。十五岁的她，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身材瘦小，穿着不合身的考斯滕，在冰面上滑行，紧张得动作僵硬。一个简单的2A落地时趔趄了一下。

画面外，响起清晰的日语，年轻许多的声线，语速极快，带着严厉：“軸がぶれている！着氷の瞬間、腰が引けている！”（轴心歪了！落冰瞬间，腰往后缩了！）

然后是另一个稍显年长的声音，似乎是当时的教练，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安抚：“Yuzuru，easy，shesjustakid。”（结弦，放松点，她只是个孩子。）

“Kid？”画外音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ここで甘やかすと、一生ジャンプが治らなくなる。”（在这里放纵的话，她一辈子都改不好这个跳跃。）

叶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记得那场比赛，记得那次失败的跳跃，记得赛后躲在洗手间里偷偷掉眼泪。但她从来不知道，屏幕后面，有这样一场关于她的、近乎残酷的争论。

她关掉录像，手指冰凉。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敏锐，苛刻，不留情面，像个精准而无情的仪器，剖析着她的每一处瑕疵。那所谓的“因为你的眼神”，背后其实是这种近乎偏执的审视和……改造欲吗？

那枚御守，那个额吻，那些零星的、被她反复咀嚼的温柔瞬间，又算什么？驯化过程中的一点甜头？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她猛地站起身，环顾这间充斥着冰冷数据和残酷分析的老屋，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放在解剖台上的标本。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向玄关，手指发颤地拉开门，冰冷的室外空气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一步跨出去，反手重重摔上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

她站在寂静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苍白无力，照得她浑身发冷。口袋里那枚黄铜钥匙硌着她，像一块冰。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仙台的街道熟悉又陌生，拐过一个街角，巨大的电子屏幕闯入视野，正在播放体育新闻。

“……羽生结弦选手已于今日下午返回仙台，据悉此次回国将进行短暂休整，并就下一步规划……”

屏幕上闪过他在机场被媒体短暂围堵的画面，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对着镜头微微颔首，便迅速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离开。

他回来了。

就在仙台。

这个认知让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屏幕下方滚动的时间。现在。